超级喷气的坠落(下)

holycow

! s- c# W2 C8 H
1 a! G7 }- ^! r; t& P8 l* _! ~倒带回到两天前，这架SSJ的机组从莫斯科飞来救急，5月7日在缅甸首都内比都进行了一次37分钟的演示飞行。5月8日，机组做了一次4小时21分钟的转场飞行，从内比都飞到雅加达，下午3点50分在哈利姆机场降落。由于苏霍伊和超级喷气在印尼没有地面支持，所有在雅加达的地面支持都外包给当地的航空代理机构打理。

5月9日一早，苏霍伊的领航员给代理公司的代理发了一个电子邮件，里面有当天两个演示航班的飞行计划，请他代为向机场签派报批。苏霍伊的计划是在哈利姆机场周围20海里的空域里做演示飞行，飞行高度10,000英尺，仪表飞行规则。印尼代理收到飞行计划后，打印了三份带到机场签派室报批，两份放签派室备案，一份准备带回给机组。
- |9 n0 c! p4 }; H7 X! W
* r3 s" Z6 U0 ^' t" l8 B& X5 j$ ^机场签派室的人一看就知道俄国人的这个计划不可行。按照上篇里面贴的那张雅加达周边空域图，哈利姆机场和苏加诺-哈达机场之间有空域分界，要是按照俄国人的想法，演示飞行必然会侵入苏加诺-哈达机场的空域。签派室的人拿过一支笔来，加了一句批注：“HLM – P. Ratu – HLM，200度方位”，意思是你不要在机场周围转圈，你沿着VOR 200度方位线飞出去，到Pelabuhan Ratu那个地方去转圈，再回来。Pelabuhan Ratu位于哈利姆机场200度方位线上，50海里以外，爪哇岛南侧的印度洋海岸。签派的想法是到印度洋上去转圈，比在雅加达周围繁忙空域里好多了。因为那个地方在机场50海里外，签派大笔一挥将原计划上的“20海里范围”划掉了。
8 p4 V0 k  D. i
* z( |+ v  e; j7 v4 D* [& F签派在修改那两份计划时，代理同时在机组的那份上做修改。然而这个代理并没有把签派所有的改动都抄在机组的计划上，他只抄上去一个“200度方位”
, n# s( V! d% i9 G
等机组看到了修改后的计划，他们自然以为新计划是沿着机场200度方位线飞出去到20海里处回转。更要命的是，机组手里的空域图没有等高线信息，所以他们对周围的地形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 P6 H, v! B8 _+ ?9 S8 Q; B

: t& }" e$ W1 n机组手里的航图

( X7 p' \/ N# C) D# T. _
4 n0 j3 W% ~8 }4 I# }, ~6 D带等高线的航图
3 u# u1 w0 v0 V) ?; G- @
雅加达空管的数据处理人员从签派室接到飞行计划后，将计划输入计算机。由于数据库里没有SSJ-100这种新的机型，数据录入操作员选择了苏-30.  

, B1 N4 g$ M7 Q# t. F% w' d早上10点，第一次演示飞行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开始了。苏霍伊的飞行员从24号跑道起飞，按照他们手上的飞行计划，老老实实地沿着机场200度方位线飞出去，在20海里处回转返回机场，整个飞行过程天气晴好，完全没有任何意外。当然巧合的是，200度方位线20海里距离正好是在Atang Sanjaya训练空域的南部。雅加达空管在雷达屏幕上看到苏霍伊飞到Atang Sanjaya空域的南部界限，再返回机场，于是他认为一架苏-30正在为印尼空军演示对地攻击
0 Q- d1 N6 D( m$ q
早班空管下班时对前来接班的晚班人员提了一句，有一架苏-30在“博格空域”做演示飞行，下午还要飞一趟 ---- “博格空域”是Atang Sanjaya空域的俗称，因为靶场靠近博格市而得名。按照雅加达空管的程序，一个工作小组必须有一个空管，一个助理和一个主管，而那天下午值班的竟只有空管一人，经常一个人要控制十架以上的飞机，所以他也没有时间去核实每一个飞行计划，上一班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X, ?& S7 l2 ^* t下午的演示飞行按计划在两点进行。当机组吃完午饭后，发现机场的风向变了，起飞跑道从24跑道换成了反方向的06跑道。同时天气也变了，空中布满了乌云。一连串的乌龙之后，一场餐具就要上演。
7 a: m* `, ?- [3 L, G1 C$ e3 Q  s  C" u
! H  u6 P  {' _  C* t  a% C
下午2点雅加达周边地区卫星云图
****************************************************
机组从06跑道起飞后，由于06跑道的方向是背对着200度方位线，于是机组来了个180度转弯，截获200度方位，开始把上午做过的事再做一遍。但是机长作为一个老资格的飞行员，永远是往前面看几步的。他知道上午的航班起降都在24号跑道，24号降落的时候是在返航航线的远端，还要盘旋180度对准跑道，因此有足够的距离下降高度；下午起降都在06跑道，降落时是在返航航线的近端，又是直接对着跑道降落，没有盘旋这一步，那么为了准备降落就要提早下降高度。于是在达到10,000英尺计划高度之后才两分钟，他就指示副驾驶要求下降高度到6,000英尺。

; P  p2 S# \$ K1 t$ F! c+ v( s* E" h
当天两次演示飞行的航迹图。白线是上午的航迹，黄线是下午的

" @7 R3 ^" Q$ W% L* l# y( D4 h1 q空管一开始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降高请求吃了一惊 – 刚到达计划高度你就要下降了？但当他看到屏幕上的飞机型号，想起来同事交班时的交待，立刻就释然了 ---- 这就是那架去靶场表演的战斗轰炸机，现在到了靶场上空，自然是要下降到军用空域去啦。于是请求照准。机组为了便于下降高度，要求做一个顺时针方向的360度盘旋，空管也批准了。

8 p/ V1 a& l: y' T# I, ^6 V: i$ Y座舱里，副驾驶对机长提了一句：“前方有乌云。”不过SSJ是在仪表飞行中，有没有乌云不影响飞行计划。于是机长开始了360度盘旋，为了向驾驶舱中观察员座位上的客户运营总监演示飞行控制系统，机长选用了自动驾驶仪的航向模式 ---- 他先是将航向从200度改成333度，然后在下面的两分钟内相继将航向调成093，103，150和174度，随着机长不断地调整航向，SSJ顺从地按顺时针方向沿一个圆弧飞行。在演示过航向模式后，机长又开始为运营总监演示飞机上先进的近地警告系统：这架飞机上装备了增强型的近地警告系统，和常规系统只能测量飞机和下方地面间的高度差不同，这个系统能测量飞机和前方航迹上地形之间的高度差，并智能计算按照飞机当时的爬升性能是否能够飞越前方地形，因此它给出的警告时间比常规系统要长，而且能够提供地形回避建议 ---- 如果建议是升高，那么简单爬升就可以了，如果建议是回避地形，那么在爬升的同时还要采取水平面的规避措施。这架飞机的地形警告试飞都是我做的，这部分我最清楚。

0 s$ y1 |& W! s( o2 T
( A' W+ j0 }: E: U1 A, f* O+ D

6 Z3 n) d) i) F# A1 b
3 a; V9 ]  _6 t' t- f“可惜在这个平坦的地形上我们没法演示这个系统”，机长说。
" ]0 M/ z) k% ]& Q+ \
“是的，都是平地。”印尼总监回答到。他当然知道南面是塞拉克山，但此时飞机正飞向北方，印尼人明显指的是前面到北方海岸线的一马平川；在没有地形图的俄国人听来，本地人显然在证实他对这里地形的认知。

. ?9 J1 F( \" h. H! J3 ?印尼人又接下去问了机长一个关于油耗的问题，机长耐心地做了解答。
% j# L4 f/ \" `0 w5 i  ?2 J2 S
两个人几问几答之间，没有人注意到飞机航向已经到达机长最后设定的174度，飞机已经改平退出盘旋，正在向几乎正南的航向飞去，危险地接近塞拉克山。
* x1 }6 w- `+ }
过了一会，倒是副驾驶注意到飞机已经退出盘旋，于是问机长：“我们是返回机场还是再绕一圈？”
/ X- _) u9 r4 n
正在和总监讨论的机长没听清：“什么？”

: b3 L+ r% X1 P& n! _“我们是返回机场还是再绕一圈？”

+ w( }3 M) H4 Z: O: h7 @9 w“返回机场。”

6 Y& B+ a. |5 d副驾驶刚准备向空管请求，脑子突然间短路了，算不清楚回机场的航向应该是多少度。他抽出航图开始口算，嘴里念念有词。
1 D6 j7 Y" L  z5 `# v" j
3 {5 C' T! a, ?' l  e; Q机长听着副驾驶的口算步骤 ---- 不对不对！你的几何是体育老师教的吗？再算算看？
; b9 w0 I3 i  U
3 q$ i' g( s7 a# B4 N9 U+ I3 W7 r还是不对！算了算了，我来告诉你，返回机场的航向是020，要求下降高度到1,600英尺，快呼叫空管吧！

副驾驶还没有呼叫，机长已经等不及了，他改变航向到325度，飞机又开始右转，准备最终转向机场方向。
1 T! v' ]: C+ G- K: n
) b& k' u/ F5 |- \: u“前方地形，上升！”增强型近地警告突如其来地来了一句。

" K& i: ]) o& C6 b& Z7 S% G% E“回避地形，回避地形。”
, g, k4 U- A$ g3 S5 ?
“什么？”，正准备呼叫空管的副驾驶大吃一惊。

$ n# H  a/ s+ ^4 }& V“回避地形，回避地形，回避地形，回避地形。”

9 J3 p) \& G& r! @一声铃响，机长关了近地警告系统。“啊，一定是数据库数据错误。”

按理说飞机过于接近周围地形在空管的计算机上也会产生警告。雅加达空管系统有设定各飞行段最低飞行高度的功能，一旦飞机低于当地的最低飞行高度，计算机会自动警告空管。然而就算过去几年内有七架飞机撞毁在塞拉克山上，印尼人始终没有将塞拉克山周围的最低飞行高度输入到数据库里，自然空管也没有得到任何警告
% q# b6 Z, r( s) O7 _
/ c( K4 n, a% s% p" o20秒钟以后，驾驶舱里飞行控制系统警告：“起落架未放下。” 飞机已经如此接近山脉，以至于计算机认为很快就要降落了。

+ ^, K! j- R0 u& l' e副驾驶：“那是什么？”
4 Q) @8 e5 {7 _6 Z; M! Q! |0 ]
3 H( Z7 g6 m, j, U* m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2 |. b+ f' |" U9 p6 i/ ~/ B
5 K( p' T! _% m2 Q8 C
$ p( w- k9 `2 D  Q. h5 E
0 Y$ P' u* x' W) i" W7 O& L3 @
5 ]: S  n0 d. P' I% B

李根

1 ]1 u3 [5 C2 wqiang sha fa

: h+ ?. l: p# ~- H  f毛子不靠谱，猴子更加不靠谱。毛子和猴子一起在驾驶舱里，基本就没治了
8 I6 u/ u. m1 _
  ?# B2 Q1 k; h) v

MacArthur

0 K! m) H; z0 q" U7 j) L/ U人永远是最不可靠的因素呵。。。
$ \% \% I7 J6 P8 Y6 z/ ~4 R: G
6 K% `5 V. l* t- o
他们是在乌云当中直到撞山吗？按说那么大一座山，如果在目视范围内怎么都应该有几秒钟的反应时间吧。。。

( M& N# {0 B0 i7 c  a$ u

李根

MacArthur 发表于 2015-2-10 15:43
8 ~( [0 t2 u9 }8 u1 V: t! q人永远是最不可靠的因素呵。。。

临死前稍有抬头，但似乎并不是意识到有山而进行的规避

9 R: ^  [: J0 o. x( m

holycow

李根 发表于 2015-2-10 13:08
" Z  `; u; ?" i7 k临死前稍有抬头，但似乎并不是意识到有山而进行的规避

! J; V2 |1 l* R4 n只差100米就可以飞过山脊，RP问题

这张图是系统原理示意图，不是真实的飞行剖面。

李根

holycow 发表于 2015-2-10 16:19
只差100米就可以飞过山脊，RP问题

这张图是系统原理示意图，不是真实的飞行剖面。 ...

4 z( l! m: ]. z( x) c3 I按最后这张图，是不是该机临死前连头都没抬过？
4 {$ r0 c& ]; N0 L


等着看你写鸡笼河坠机事件…
# Z9 o! |, j: G( x
# C* B3 E( O' @3 f$ t. `: ?. O4 T
9 j; A: P3 h9 c) e) Z# J
3 R! W6 R6 E, O/ B) U. G. F6 i# Q+ L

holycow

最后抬过几秒钟的头，也不是急速拉起，这个scale的图上应该啥也看不出来

小土豆

没想到，印尼人这大大咧咧，地面大概就没做对过。

南京老萝卜

"然而就算过去几年内有七架飞机撞毁在塞拉克山上，印尼人始终没有将塞拉克山周围的最低飞行高度输入到数据库里，自然空管也没有得到任何警告."

6 b1 H3 k# j4 d9 {印尼人实在是太强大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 update 数据库。

看客

就印尼空管这水平，每一个活着起降的航班都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啊

鳕鱼邪恶

原来是被代理害了。。。话说，印尼这国家，就不适合搞航空是吧？

holycow

MacArthur 发表于 2015-2-10 12:43
人永远是最不可靠的因素呵。。。

Confirmation bias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不幸的是也很普遍

空气精灵

好好的机子，生生地栽在印尼人手里了，从代理到机场到空管

荷子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V& ]! ^+ N/ H+ _! i
" I: o" D0 y% j3 Q# e没有后续处理吗？

李根

holycow 发表于 2015-2-10 20:58
% C# B0 a/ L4 r. fConfirmation bias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不幸的是也很普遍

; ]4 w! l% d- j这个机型还有前途吗？这次坠毁就把该机型一发入魂彻底钉死了？

holycow

李根 发表于 2015-2-10 20:17
7 K' g+ E( z/ A+ n: F( H! Y这个机型还有前途吗？这次坠毁就把该机型一发入魂彻底钉死了？

) A2 [4 x; n+ }: k. g! H! U, E ...

墨西哥的Interjet订了20架，非常满意，还要追加订购。
4 b7 S4 o7 I9 f+ ?0 G
% x9 U  Y; W/ n- W. S0 D4 d9 v0 x
5 g9 T! V  H( M: i
下次去墨西哥不要忘了试乘

李根

holycow 发表于 2015-2-10 23:43
墨西哥的Interjet订了20架，非常满意，还要追加订购。

看来飞机还是不错的，建议先在第三世界多多做production test

$ }) _  |( _9 V3 Y$ _

住在乡下

这次居然不是伏特加惹的祸...

南京老萝卜

holycow 发表于 2015-2-11 12:43
墨西哥的Interjet订了20架，非常满意，还要追加订购。

0 ]# D2 v6 }6 J* r+ n5 ~# z哦，原来 interjet 定的就是它啊。

我去年底到墨西哥，就坐了两次 interjet 。不过我忘了看什么机型了。
) d" v- Y" K. M2 S8 F
6 j/ p' x/ K$ [2 j1 Y9 y0 Z来给它做做广告。 interjet 在墨西哥国内航班，每个座位可以带一个 手提包，一个随身的小箱子，还有一个托运的大箱子，都包在票价里。美国国内的航班，我想大部份吧，托运的大箱子得要收钱。

包子

& j8 n) K# k+ \: N* g

MacArthur 发表于 2015-2-11 04:43
# _: d' ]8 b$ [+ c/ U0 X人永远是最不可靠的因素呵。。。

没戏了，大飞机做不来太大的机动，有一分钟的时间还差不多。

, E: h8 s+ d& _' I/ f! M" g总的来说，这次事故还是毛子出的问题，珍惜生命，远离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