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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 神都术数志·归墟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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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0-4-8 10:45
  • 签到天数: 227 天

    [LV.7]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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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 天前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神都术数志·归墟之律
    1 z) p# W1 ]; o; ~# P# V8 b1 y
    # ]- G7 G% G$ V+ E% W! ?第一卷:浮萍之刺1 L7 n" ^  {: K  @
    $ Q$ Y% K- ]1 T7 S
    第一章:天街之祀
    5 T, Q3 C9 g7 `; s- I1 m5 d5 t神都,神功元年,朱雀天街。& e" D- b6 j% n; P6 s3 O
    天街是帝国的脊梁,从宫城正南的定鼎门一路笔直延伸,仿佛一柄衡量天地的玉尺。此刻,这柄玉尺正被数十万臣民的仰望磨得温热。一场盛大的“百戏”正在上演,名为庆典,实为献给“归墟之律”的祭祀。4 s# ~1 a8 d% Q0 W
    街心,一座临时搭建的九层彩楼高耸入云,檐角悬挂的铜铃在熏风中沉默不语。按照“归墟之律”的测算,今日风速恒定,不足以让任何一只铜铃发出高于人声的杂响。
    % X! U1 `5 Y0 N人群边缘,一座酒楼的二层凭栏处,陆离将杯中最后一滴“忘川酿”倒入喉中。酒是神都最好的酒,烈得足以烧灼肺腑,却浇不灭他脑海中那座疯狂燃烧的、由无数算符构成的炼狱。# i2 i* w; ^' X; F+ Y# d$ U8 ?4 n" p- P
    他曾是“归墟”的铸造者之一,前朝最年轻的少司天。他和恩师太傅曾以为,他们献给帝国的是一份终结所有灾祸与动乱的“天命”——一个可以计算一切、预测一切的完美秩序。( ^* q2 r5 k5 F( t
    直到他亲眼看着“最优解”的冰冷结论,碾碎了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个人,曾笑着递给他一块桂花糕。) _, Y( A# t* L+ h, n" z
    从此,他便成了这座完美秩序的幽魂,自我放逐于神都最繁华的街头,试图用酒精麻痹那份能“嗅到数学秩序”的天赋,也麻痹那份如影随形的罪。
    $ {( ^/ i1 n0 Q* E8 F“诸位请看!”彩楼下,司礼官高亢的声音透过扩音法器,响彻天街,“此乃‘鱼龙舞’之‘百鳞归’!依归墟之律推演,舞队将于一刻钟后,于天街中央汇成一百三十七片鳞甲之阵,届时日光穿云,金光遍洒,此乃‘天人合一’之祥瑞!”4 i) ]* @7 A+ Q$ p& @4 x
    话音未落,远方鼓声雷动。数千名舞者手持金箔巨鳞,从天街两侧的里坊中涌出,如两条奔涌的金色江河。他们的步伐、间距、转身的角度,精准得不似凡人,更像是一组被赋予了生命的精密齿轮。" x6 d% t; U3 w& J
    陆离闭上眼,可那幅画面却在他脑中变得更加清晰。舞者的每一次跑动,都在三维空间中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阳光穿过云层的角度、折射率、尘埃的密度……所有变量汇聚成一个确定的结果。那不是祥瑞,只是一道复杂的、早已被计算出来的几何题的答案。
    5 j, A1 u- @8 n5 `冰冷,精准,毫无悬念。4 R: D- D: ^8 d
    也毫无美感。- b. n. s8 E' {" k( ^
    就在这片被“完美”所统治的窒息氛围中,一抹不和谐的色彩,悍然闯入了他的世界。- i% |" l9 i; X
    并非来自彩楼,而是来自他斜下方的街角。5 i+ l5 T2 V3 N- X
    那里,一个少女正支着个小摊,与周围狂热的人潮格格不入。她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裙,袖口高高挽起,露出两截藕段般白皙的手臂。她没有看那场盛大的“鱼龙舞”,而是低着头,专注地摆弄着手中的小物件——几只用竹篾和彩纸糊成的、能扑腾翅膀的机械鸟。
    * [3 H0 j' y' R  y$ u她似乎遇到了麻烦,一只小鸟的翅膀卡住了。她皱着眉,用一根细针小心翼翼地拨弄着内部的微小齿轮,口中还念念有词,仿佛在与那只不听话的小鸟生气。那神情,专注而鲜活,仿佛周遭的一切,无论是天子的威仪,还是“归墟”的神谕,都与她无关。她的世界里,只有手中那方寸间的混沌与生机。, c; d  p# ]9 z
    忽然,她似乎找到了症结,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她轻轻一拨,那只机械鸟的翅膀便“扑棱”一声,欢快地扇动起来。她高兴得拍了下手,清脆的响声,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陆离心中漾开一圈涟漪。5 V3 k& y! h! J& a5 c% n+ B
    也就在那一刻,少女似有所感,抬起头,目光越过人海,恰好与陆离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9 r; X; W1 {- Z" G" }+ Y. N她的眼睛很亮,像含着一汪清泉,倒映着天光云影。那目光里没有对权贵的敬畏,没有对表演的狂热,只有一丝纯粹的好奇,仿佛在问:这个凭栏独酌的男人,为何用那样悲伤的眼神,看着我的小鸟?
    + K2 |: Z( x1 e5 w四目相对的瞬间,陆离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 `' ~: m$ j$ c一边,是“归墟之律”编排的,精确到毫厘的宏大叙事,是秩序的僵硬与恐怖。
    ) f2 f1 |0 Y1 ^1 U  Z7 M' Z另一边,是少女,是那只差点头脑发热飞向禁区的机械鸟,是那张因小小的成功而绽放的、无法被预测的笑脸,是生命的灵动与自由。
    7 U9 M4 K% G  k- Y/ d0 ^一黑一白,一生一死。
    3 C# U! Z1 Z8 o" s4 g; D强烈的对比,像一道无法被计算的强光,悍然刺入他那由黑白二色构筑的、死寂的内心世界。0 L" |- c& k( G
    他第一次,在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嗅到了与“归墟之律”完全相悖的气息。那是一种无法被建模、无法被预测的……生命力。# i# l5 X  U* I: A; s4 ]- }
    少女似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吐了吐舌头,收回目光,继续低头去“教训”她别的机械鸟。
    2 S- y1 i  n) w& J" K" V陆离却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7 e2 r) X5 p5 K' f就在此时,天街上的气氛达到了顶峰。“鱼龙舞”退去,百戏的压轴节目——“登天索”即将开始。
    1 s( @  ^) `0 I( l* ^. K( q. J/ x一名矫健的伶人,将从地面沿着一根绷直的绳索,登上九层彩楼的顶端。9 ~" [) I4 y' U. i4 ~1 P% M
    “依归墟之律昭示!”司礼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神启般的狂热,“为示天威,赵五郎将于绳索中段,遇‘三叠浪’之险,其身形将右倾三寸,左摇六分,然,于第三声暮鼓敲响之际,必能化险为夷,安然登顶!此乃帝国坚韧、逢凶化吉之兆!”2 }3 N# Q6 h$ b0 n$ F
    全场屏息。
    ; b% {1 Q( V3 z" a) c4 h) [4 ]陆离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知道这段代码,这是他和恩师共同设计的“风险压力测试”模块,用可控的“意外”来彰显系统的修复能力与统治的稳定性。* z" p7 Z- c) E) x8 o
    伶人赵五郎赤着双足,踏上了绳索。他身轻如燕,步步生莲。行至半空,绳索果然如预言般,开始剧烈抖动,如同波浪。赵五郎的身形随之倾斜、摇晃,其幅度与司礼官所言,分毫不差。, v9 |4 r8 j! E: P( O, D
    人群发出了阵阵惊呼。  l. S8 R1 c& Q% M1 C% Z) U6 V; g
    陆离的心,却沉入了谷底。又是这样,一场被精心安排的、虚假的奇迹。
    6 a  U; Y, n! L6 B“咚——”/ o0 b) i; l/ {2 Q6 E
    第一声鼓响。" \% J" l+ t: X% Y/ H
    “咚——”
    3 K3 z7 w! U' ?% X+ ]2 [第二声鼓响。赵五郎的身形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跌入深渊。/ {; C, e. M; |: ?/ K* i
    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第三声鼓响后的绝地反击。5 \/ l% V% `9 |# f8 a
    “咚——”
    " `0 A8 @+ [, \' D, Z# i- Y# z# N第三声暮鼓,如期而至。
    5 l/ d0 g7 g- k. B' @" V然而,预言中的奇迹,没有发生。
    ; |& r) b) g2 a( H; _' v: v赵五郎非但没有稳住身形,反而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一推,发出一声惊骇的短促尖叫,从数十丈的高空,直直地坠落下来。8 B- O% Z6 f7 x/ }# n( E! N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 N) F3 n( s6 m/ D9 i全场死寂。数十万人的呼吸,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 x% o* B+ P# s“扑通”一声闷响,并不响亮,却像一柄重锤,敲碎了神都上空那层名为“归墟之律”的、坚不可摧的琉璃天穹。+ X1 o; A$ h" @, C2 i
    血,在洁白的天街石板上,迅速洇开,像一朵无法被计算、也无法被抹去的、妖异的红莲。
    ; z/ ]; w; @( i* ?* [1 w陆离僵在原地,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被他生生捏碎。瓷片割破了掌心,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w( e. }! T& v/ D% g* n# W, U6 e% L
    他脑中那座庞大、严密、统治一切的“归墟”模型,在这一刻,因为一个微小到极致的、本不该存在的异常,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崩裂的悲鸣。) ^6 A5 U5 ~1 L0 ~' j# n: h0 T% J
    它……算错了。
    ( ^  E8 s$ ?- E! F% Z8 F6 W
    6 m6 V2 g7 y5 |$ Y, q未完待续9 X2 G9 m$ G6 `1 b8 D

    . X. [1 k; Z8 U' Z9 A
    % y( o5 m5 O) \* @, L2 v本来是为了给孩子理清楚自然数、整数、有理数、无理数和实数的概念;但是却无意中看到超越数,其中有一个有趣的案例就是蔡廷常数,关于计算停机问题概率的常数。发了个脑洞,就以神都洛阳为背景,写点自娱自乐的文字吧。为了避免混乱,后面都在这一个帖子之下跟帖吧。& `+ N& M9 G2 N7 g5 r1 X6 N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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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与人数 8爱元 +85 学识 +2 收起 理由
    常挨揍 +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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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0-4-8 10:45
  • 签到天数: 227 天

    [LV.7]分神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6 天前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朱雀墨鸢
    / f7 v0 M: y* u7 B) W' F7 T# T# Y5 O% T2 @, [. c7 R5 |1 ?
    神都的恐慌,是从那朵在天街上绽开的红莲开始的。
    5 k8 X; [: l" p; ]0 b. g- {4 u" T
    血,沿着石板的纹路,像一根烧得通红的铁丝,烙进了数十万人的瞳孔里。那声音,那具从完美天穹上坠落的、破碎的血肉,像一柄无形的巨锤,砸碎了“归墟之律”这四个字在神都臣民心中经营了六年的、神祇般的光环。
    ; `% @! v5 i% d. z  [/ g
    完美,碎了。
    秩序,裂了。
    " Y0 c& o% B+ B  }/ y# \: M
    陆离站在酒楼二层的凭栏处,像一尊被瞬间风化的石像。碎裂的酒杯在他掌心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温热的血混着冰冷的酒液,一滴一滴,砸在脚下的木地板上,晕开一个个小小的、混乱的圆。他感觉不到痛,他的整个灵魂,都随着那个叫赵五郎的伶人,一同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脑海中那座由无数光符与逻辑链构筑的“归墟”神殿,正发出山崩地裂的轰鸣。每一个模块都在尖叫,每一条公理都在颤抖。一个变量,一个微不足道的、本应被过滤掉的、比尘埃还渺小的异常,如同一颗投入恒星核心的奇点,引发了一场无法逆转的连锁坍塌。

    9 j1 L: V3 ~! o; [# O# m1 }: a
    “算错了……”
    三个字,从他干裂的嘴唇间无声地溢出,像是一缕耗尽了最后一点热量的青烟。

    3 ?: j7 s! f: b& Y
    他曾以为,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是看着自己亲手铸造的“真理”,精准地碾碎一个无辜的生命。现在他知道了,还有更痛苦的——那就是看着这“真理”本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一个荒诞、致命的谎言。
    $ ~$ |( C1 o$ p: e; @% K% q6 ?
    前者是负罪,后者是……信仰的彻底崩塌。
    2 C% {- r8 y' [$ Z1 i  w# P
    天街上,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火山爆发般的混乱。尖叫声、哭喊声、咒骂声,像决堤的洪水,淹没了司礼官苍白无力的辩解。维持秩序的金吾卫,他们脸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属于帝国机器的傲慢与镇定,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们挥舞着长戟,却不知道该指向何方。他们的敌人,不是刺客,不是乱民,而是一种名为“失序”的、无形的瘟疫。
    + I" Z# P6 @2 S  h& J0 e
    陆离的目光,穿过这片人间炼狱,下意识地投向那个街角。

    * d: E2 O6 |, l! ?* u
    那里,已经空了。

    " u5 K! I( d' Q5 n: k: y6 f8 T
    卖机械鸟的少女,连同她那个格格不入的小摊,都消失了。仿佛她和她那些扑腾着翅膀的小生命,只是他在这场宏大噩梦中,因为酒精而产生的一瞬间的幻觉。
    / q$ ], N8 Q- D- _
    那双清澈的、充满好奇的眼睛,那张因小小的成功而绽放的、无法被预测的笑脸……是幻觉吗?
    / W! j& H6 M' u4 X0 D+ l
    陆离猛地转身,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撞开惊慌失措的酒客,踉踉跄跄地冲下楼梯。他没有目的地,只是本能地逃离。逃离那片刺目的鲜红,逃离那座在他脑中崩塌的神殿,逃离那份从骨髓深处重新涌起的、比六年前更加浓稠、更加冰冷的罪孽感。
    * e( v# G  j% c0 V
    他穿过里坊,在迷宫般的小巷中狂奔。神都的暮色提前降临,细雨不知何时开始飘落,冰冷地打在他滚烫的脸上。雨水冲刷着他掌心的伤口,血与酒被稀释,留下一种麻木的刺痛。

    3 j) i3 D$ P' ~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像被撕裂般剧痛,他才在一个偏僻的坊墙下停住脚步,扶着斑驳的墙壁,剧烈地喘息、干呕。可他什么也吐不出来,胃里只有那杯名为“忘川”的烈酒,此刻正化作一条火龙,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 R) h# _. {: v* h$ w8 d2 ~8 {3 n
    “归墟……错了……”

    + G" x0 }3 X, {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7 ]3 d# f: J# L. U
    可为什么会错?
    他闭上眼,任由雨水冲刷。那座崩塌的神殿废墟中,无数残存的算符开始不受控制地自行运转、重组、推演。

    # o. v$ e+ S0 G* T! Z
    风速、绳索的张力、彩楼的微小沉降、赵五郎的心跳、肌肉的疲劳度、人群的呼喊造成的气压扰动……所有变量都在“归墟”的监控之下。那三寸六分的摇晃,是亿万次模拟后得出的最优“风险展示”。为了这个“展示”,系统甚至提前演算并调度了三里外一座水车的蓄水量,以改变地下水脉的微小压力,确保彩楼地基能产生预定中的、毫米级的倾斜。

    ( F- g) I/ G# w
    一切都本该天衣无缝。

    0 S- {3 b3 H# Z! \+ d
    问题出在哪里?

    ) V1 ^. x( U3 W: g; y7 z; Z
    是太阳耀斑?是地龙翻身前的微小震颤?还是……一个从未被纳入模型的,绝对的、恶意的“偶然”?
    " ^& F; U- _/ s, I
    陆离的身体沿着墙壁滑落,蜷缩在冰冷的雨水中。他的天赋,那个能“嗅到数学秩序”的天赋,此刻成了一种酷刑。他能“闻”到,在赵五郎坠落的那一瞬间,整个天街的因果链中,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却又无比坚硬的“断点”。它就像一根肉眼看不见的钢针,精准地刺入了庞大机器最脆弱的那个轴承。
    这不是意外。

    % F8 Z5 E2 K7 d% X1 p5 \
    这是……谋杀。
    5 |* m4 d2 M  M& @6 u6 a! c
    用“归墟之律”本身,去谋杀一场由“归墟之律”导演的戏剧。
    ( ?7 M) M' K7 d9 I. O1 Y9 Q  h
    还有比这更恶毒、更具讽刺意味的挑衅吗?
    ( I* h# W; I1 q& X
    是谁?谁能做到这一切?谁能像一个幽灵般,潜入他和恩师共同打造的、本应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神谕”之中,并反过来操纵它?
    6 e# ~! y, U4 E
    一个名字,如同鬼魅,从他记忆的深处浮起。
    8 ?: j* a: k9 g# p
    太傅。

    / j# \" ?7 C0 `( Q) N- U/ y; M1 z7 t) t
    那个教他算学,引他入道,与他一同构筑了“归墟”的恩师。那个在系统建成之日,看着他的眼睛,用一种近乎狂热的语气说“从此,帝国再无意外”的男人。
    会是他吗?
    陆离不敢想,也不能想。如果连最后的基石都是虚假的,那他这六年来的自我放逐和赎罪,又算什么?一个笑话吗?
    雨越下越大,将整个神都都浸泡在一片灰蒙蒙的混沌里。

    6 [8 P0 H% l( O
    陆离,这个名字,曾几何时,代表着神都最耀眼的少年天才。前朝最年轻的少司天,他能用心算推演星辰的轨迹,能用一道算式预测来年春天的第一场雨。他曾以为,数学是宇宙间最纯粹、最仁慈的语言,是通往终极真理的唯一路径。

    . l- N4 x+ y' g
    直到那一天。

    - Y) p0 Y& _  G: f) j- y- _# |$ P
    那是一个普通的市集,一个卖桂花糕的妇人,因为“归墟”推演出她所在的街区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成为一场潜在动乱的源头,而被“最优解”建议“提前清除风险”。于是,一队冰冷的卫兵,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带走了她。陆离恰好路过,看见了那一幕。妇人被拖走时,惊恐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哀求与不解。几个时辰前,她还曾笑着,递给这个看起来有些孱弱的俊秀少年一块桂花糕,说:“小郎君,多读点书好,但别累坏了身子。”

    6 z( @7 e. h/ ]+ n: J
    从那一刻起,陆离脑中那些完美的抛物线、和谐的等差数列,都沾染上了无法洗净的血色。

    5 B0 H3 U8 D, U! Q
    他逃离了司天监,逃离了太傅,成了一个酒鬼。他用酒精的混沌,来对抗算符的秩序。

    , L& `0 e1 x- x& B- p
    可现在,他最恐惧的秩序,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回来了。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狰狞。
    , m( r- d( p% Y4 q9 \2 l
    未完待续

    # s/ L& F* ?8 H# Z  z  C4 C& s1 z; w, a
    6 n: y5 u; K: O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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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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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0-1-2 23:51
  • 签到天数: 2 天

    [LV.1]炼气

    板凳
    发表于 5 天前 | 只看该作者
    6 R4 z: u# Q' o
    更新更新。。。) S" o/ q. b% C; u0 h4 m6 K

    5 x$ K2 D5 u' X6 P+ D$ ~
    2 ?2 E' y7 |, N$ N- a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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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0-4-8 10:45
  • 签到天数: 227 天

    [LV.7]分神

    地板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xiejin77 于 2025-7-10 08:46 编辑
    ) Q( }" @' X1 R' O# f
    xiejin77 发表于 2025-7-9 15:021 V# o3 Y0 a( b2 L+ f
    第二章:朱雀墨鸢
    & k; I! i" k1 \5 ]
    + U( s9 M! M' _) ~: Q8 m神都的恐慌,是从那朵在天街上绽开的红莲开始的。
    0 M; n! C  I# w  Y5 K
    第三章:琉璃天穹的裂痕/ B1 l7 B! Z0 B* c) p+ a

    ! H8 M! v" e. ^5 X& X6 Z" u
    大雨,在惨案发生后倾盆而下,仿佛要将神都上空那层名为“归墟之律”的无形琉璃天穹,冲刷出它最细微的裂痕。
    大理寺卿狄仁杰没有撑伞,任由雨水冲刷着他清瘦的面颊。他戴上薄如蝉翼的皮手套,一寸一寸地抚摸着那根致命的“登天索”。
    “狄公,”一名寺丞疲惫道,“绳索、彩楼、百戏班……查无异状。这……简直像一桩鬼案。”
    “这世上没有鬼,只有装神弄鬼的人。”狄仁杰的声音被雨声衬得有些飘忽。他的探寻并未止于绳索,而是转向了那些深埋地下的、负责微调张力的精密机括。
    半个时辰后,在临时搭建的雨棚下,狄仁杰从一堆黄铜零件中,拈起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微型齿轮。烛火下,齿轮的齿牙边缘,有一处不到半粒米大小的区域,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琉璃状的暗蓝色。
    “是熔断的痕迹!”老仵作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是天灾。”狄仁杰缓缓说道,“这是一种罕见的西域火油‘金焰’所为,燃烧无烟无光,却能瞬间融金化铁。若将一滴‘金焰’,在特定时刻精准滴落于此……”
    “‘归墟之律’没有算错,它只是被骗了。”狄仁杰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它计算了一切变量,却没算到,它的一个‘变量’本身,会在最关键的瞬间,变成一个彻头彻"彻尾的‘谎言’。这不是天命的失误,这是一场用‘归墟之律’的完美,来实施的、最完美的谋杀。”
    与此同时,紫微宫政事堂内,气氛冰冷如铁。
    “荒唐!奇耻大辱!”宰相裴炎须发皆张,“臣请旨,将百戏班上下尽数下狱,严刑拷问!”
    “裴相此言差矣。”女帝之女太平公主款步而出,一双凤目直视着角落里沉默如山的太傅,“‘归墟’号称算尽天机,如今却出了弥天大祸,若只将罪责推给区区伶人,岂非笑话?太傅大人,是‘归墟’老了,算不动了?还是说……它从一开始,就没有我们想象中那般无懈可击呢?”
    矛头直指“归墟”的最高掌管者,陆离的恩师,太傅。
    太傅眼帘微抬,神色古井无波:“归墟,不会错。”
    恰在此时,狄仁杰带着一身雨水与寒气,将那枚熔断的齿轮呈于殿上。他的发现与推论,让整个政事堂陷入死寂。
    珠帘之后,女帝那威严而略带疲惫的声音缓缓响起:“准。此事,由狄仁杰全权督办。任何人,不得干预。”她顿了顿,目光如剑,射向太傅,“太傅,你以为如何?”
    太傅深深一揖,声音依旧平静无波:“臣,附议。若真有此等奸宄,自当尽早揪出,以正国法,以安天命。”
    而在显义坊的陋室中,陆离也在进行着自己的“勘察”。他把自己扔在冰冷的木板床上,任由湿衣紧贴。他脑中那座崩塌的神殿,正在废墟中以疯狂的速度自我重建。
    【事件:天街之祀,伶人赵五郎坠亡。】
    【归墟预测:右倾三寸,左摇六分,于第三声暮鼓后化险为夷。】
    【实际结果:坠亡。】
    【偏差值:无穷大。】
    【启动异常溯源……】
    【子模块:登天索张力微调系统。检索……发现异常。】
    他“看”到了!就在表演前一刹那,一个水压阀门出现了一个持续了万分之一秒的、低于标准万分之三的压力波动。这个“噪音”被系统忽略,却导致绳索的共振频率产生了微小偏移,与救命的第三声鼓声波形成了“相消干涉”效应。
    本该是救命稻草的鼓声,被完美地……抵消了。
    这不是意外,是设计。一个比“归墟”本身,还要精妙、恐怖的设计。能做到这一切的,普天之下,不超过三人。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已故的前朝大司天,最后一个……就是恩师,太傅。
    陆离痛苦地用拳头砸着额头,六年前与太傅的争执犹在耳边。
    “为了建立一个绝对没有意外的世界,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老师,是用一场真实的死亡,来为他的“完美秩序”,献上最沉重的祭品吗?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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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无根之焰
    天街的血迹被大雨冲刷,但深入骨髓的恐惧,却像瘟疫般蔓延开来。伴随瘟疫的,还有一首诡异的童谣。
    一个尖细的嗓音,在显义坊的雨夜里唱起:
    “九层高台接天潢,
    一根绳索断肝肠。
    司天监里算得准,
    算准阎王请君尝!”

    / Y4 c& w+ G, ?3 f; Y- G9 o) a
    歌谣的调子天真烂漫,词句却淬了毒。在陆离耳中,这歌谣的韵律、平仄,都分解成了冰冷的算符。
    【童谣模型已建立……传播性评估:极高。】
    【检测到隐藏逻辑链……正在解析……】
    陆离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在这首童谣的结构深处,嵌着另一段加密的指令,一份……死亡预告!
    “天街血未干,
    法场又添冤。
    酷吏张屠户,
    一刀分两端。”
    " n# o$ h( F6 F2 ~
    张屠户——廷尉府的廷尉正,以执法严酷著称的张谦!
    陆离猛地从床上弹起,一把拉开木门。门外,站着一个人。一个身穿大理寺官袍,身形清瘦,面容古拙的男人。雨水顺着他的斗笠滴落,但他站得笔直,像一柄出鞘的剑。
    是狄仁杰。
    “陆少司天,”狄仁杰的声音平静而沉稳,“我们,是不是该谈谈了?”
    “我不是什么少司天。”陆离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戒备。
    “六年前,神都西市,‘桂花糕案’。卷宗是我亲手封存的。”狄仁杰一字一句地说道,“整个神都,所有人都相信‘归墟’是天命。只有两个人,从一开始就对它抱有怀疑。一个是我,因为我不信天命,我只信法理人心。另一个,就是你,因为你比任何人都懂它,你亲眼见过它的……无情。”
    狄仁杰递上一张字条,上面正是那首关于“张屠户”的死亡预告。
    “这首童谣,不是简单的流言,它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狄仁杰的眼神无比锐利,“如果预言成真,那么对‘归墟’的恐惧,就会变成对这股新力量的……崇拜。有人,想取代‘归墟’,成为神都新的神。”
    陆离紧紧捏着字条,他明白了。这不是献祭,这是一场用“算法”发动的、旨在摧毁旧神、建立新神的战争。
    “陆离,看着我。告诉我,张谦会怎么死?”狄仁杰的问题像一把钥匙,强行打开了陆离脑中尘封的囚笼。
    无数的变量瞬间涌入,张谦的性格、仇家、日常路线……所有信息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因果之网。最终,所有的路径都指向了一个最优解,一个最符合“一刀分两端”这个意象的、最富戏剧性、也最残忍的解。
    陆离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神情扭曲:“保护他的儿子……快……去保护他的儿子!对方的目标不是张谦,是他的儿子!”
    狄仁杰没有多问一句,转身毫不犹豫地消失在雨幕之中。
    接下来的两天,神都的空气紧张得仿佛一根即将绷断的琴弦。大理寺与金吾卫将张谦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其独子张元更是被大内高手寸步不离地保护着。狄仁杰动用了国家机器的力量,试图用最坚固的物理壁垒,来对抗那道看不见的“判词”。
    第三天清晨,消息传来。廷尉正张谦与他的儿子张元,在神都安然无恙。
    童谣的预言……失败了?
    就在全城松了一口气时,一个更惊悚的消息,从百里之外的长安传来。
    长安东市,一个屠户在分割猪肉时,屠刀脱手飞出,恰好刺穿了旁边一个从神都来探亲的年轻人的胸膛。年轻人当场毙命。
    而这个年轻人,正是张谦过继给长安远房兄长、早已断了联系的……私生子。
    消息通过驿站加急送回神都天牢,张谦看到文书,目眦欲裂,一口鲜血喷出,急火攻心,气绝身亡。
    一刀,分两端。
    一道屠刀,将他血脉的两端,隔在了阴阳之间。
    预言,以一种任何人都没想到的、最诡异、最精确的方式,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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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Q. A1 J& a( K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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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悖论之钥& {* q9 O, {. _: H1 ^0 ^9 o)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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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廷尉府外,早已被金吾卫封锁。陆离站在人群外围,像一个幽魂,静静地看着那座朱漆大门。他输了,输得体无完肤。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把脱手的屠刀划出的完美抛物线,它的角度、速度、旋转,都被精确地计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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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懈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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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片压抑到令人窒息的灰暗色调中,一抹鲜艳的色彩,悍然闯入了他的视野。
    街角,那个他以为是幻觉的少女,又出现了。她的小摊上,挂着五颜六色的风筝,最顶端,是一只巨大而华丽的……朱雀。
    风很乱,那只巨大的朱雀在空中摇摇欲坠,少女却不气馁,灵巧地抖动着手中的线轴,用一种充满了韧性的动作,与无常的乱风搏斗着。她的世界里,只有她,和那只渴望天空的风筝。
    一边,是“归墟”制造的,精确、冰冷、无法抗拒的死亡。
    另一边,是少女和她那只在乱风中挣扎起舞的朱雀,是不确定的、灵动的、充满了偶然与惊喜的生命力。
    强烈的对比,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陆离脑中混沌的迷雾。他第一次意识到,要对抗“归墟”,靠的或许不是更严密的逻辑,而是这种无法被建模、无法被预测的……变量。
    一阵旋风刮过,朱雀风筝猛地栽向地面。少女却不慌不忙,在最后一刻急速收线,奇迹般地托住了风筝的头,让它轻轻停在脚边。
    她抬起头,恰好与不远处的陆离再次相遇。她认出了他,对他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脚边的朱雀,做了个无奈的耸肩动作。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今天这风,真是不讲道理。
    陆离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它……为什么不飞了?”
    “因为它累了,想歇会儿。风也累了,不知道该往哪儿吹。”少女一本正经地回答,她叫墨鸢,墨水的墨,风筝的鸢。
    “你不怕吗?”陆离看着不远处的廷尉府,“这里……刚死了人。”
    “怕呀。”墨鸢头也不抬地检查着风筝,“可是,我的摊子就摆在这里,不摆就没饭吃。怕,也得待着。”她顿了顿,抬起头,认真地说,“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活着的人,才更辛苦。你看你,就比那宅子里的人,看起来要辛苦多了。”
    陆离浑身一僵。
    “你的眼睛里,好像下了好几天的雨,一直没停过。”墨鸢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风筝淋了雨,会变重,就飞不起来了。人要是心里一直下雨,也会飞不起来的。”
    一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陆离心中连绵六年的阴雨。他行动的逻辑,一直是“赎罪”,一种向后看的、充满了负罪感的逻辑。而现在,他找到了一个新的逻辑——“守护”。守护眼前这个少女,和她所代表的一切,守护这片天空下,那最后一抹鲜活的色彩。
    “你的风筝,骨架好像裂了。”陆离蹲下身,指着一处微小的裂痕。他拿过墨鸢的小刀,用一种久违的、深入骨髓的专注,为她雕琢了一个微小而完美的“卯榫”结构。他的手不再颤抖,那双曾推演过星辰轨迹的手,此刻,正为一个少女的风筝而忙碌。
    一炷香后,风筝修好了。墨鸢拉着重获新生的朱雀,迎风奔跑。那鲜红的翅膀,在神都灰白色的天空下,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扶摇直上。
    陆离仰望着那只自由飞翔的朱雀,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自己的陋室走去。他要回去,锻造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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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理论的囚笼很快困住了他。他推断出凶手利用了一种“归墟”数据库中不存在的、能完美承载“金焰”的神秘容器,但无法得知其具体是什么。这块缺失的基石,让他所有的推演都成了空中楼阁。
    另一边,狄仁杰的调查也撞上了无形的墙。西市货栈的市令突发“风疾”,漕运码头的账册“恰好”被烧,鸿胪寺以“邦交”为由拒绝合作。每一个理由都冠冕堂皇,却精准地堵死了所有线索。
    挫败之下,陆离再次走出陋室,双脚不受控制地,又将他带到了墨鸢的摊前。
    今天,她没有卖风筝,而是在专心致志地用一个小小的红泥火炉焙烧泥塑。她正为一个问题苦恼。
    “你看,”她举起一只烧好的陶鸟,向陆离抱怨道,“我这次用的,是城西老张头卖的‘龙涎土’,可烧出来之后,它表面就自己结了这么一层滑溜溜的壳子,颜料根本挂不住。而且这土也怪,特别脆,刚才有只小猪掉地上,没摔成几瓣,而是……碎成了粉末。”
    龙涎土……表面光滑……颜料挂不住……碎成粉末……
    这几个词,像一道道惊雷,在陆离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绝对惰性! (颜料挂不住,说明其表面几乎不与任何物质发生附着反应。)
    瞬时自毁! (落地后碎成粉末,说明其内部结构极其不稳定,稍有外力便会彻底崩解。)
    不可探测性! (“龙涎土”,一个闻所未闻的民间材料,绝不可能出现在“归墟”的官方数据库中!)
    理论的囚笼,被少女一句无心的抱怨,用一把最朴素的钥匙,轰然打开!
    “你……你这土,哪里还有?”陆离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他丢下这句话,甚至来不及道谢,便像一阵风般,转身朝着西市的方向狂奔而去。他不知道,他刚刚找到的,是刺向那个藏在神都最深处的“幽灵”心脏的……第一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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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归墟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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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市杂货巷深处,陆离从一个睡眼惺忪的老张头那里,用一贯钱的天价,买到了一小包“龙涎土”。
    回到陋室,他立刻进行了验证。那种土捏成的泥管,能完美承载腐蚀性极强的“化骨水”而不受侵蚀,稍加外力敲击,便“噗”的一声,崩解成一捧无法追寻的白色粉末。
    他找到了那把钥匙。
    这不是一种简单的材料,这是一个严谨的逻辑悖论。它来过,却不留痕迹;它存在过,却无法被追溯。对于“归墟”而言,一个无法被观测、无法被定义的东西,理论上,就是“不存在”的。
    这是一个“归墟”无法观测的“法外之物”。
    陆离眼中燃烧起骇人的光亮。他找到了那个庞然大物最根本的、哲学层面的阿喀琉斯之踵。然而,他很快又陷入了新的困境。他需要庞大的情报支持,去验证凶手究竟是如何远程触发“龙涎土”的崩解。他的理论,像一把锋利无匹的宝剑,却没有一只可以挥动它的手。
    与此同时,调查处处碰壁的狄仁杰,也做出了一个决断。他从卷宗架的最底层,抽出了那份尘封已久的【桂花糕案】。
    “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懂‘归墟’,也比我们任何人都恨它。”狄仁杰对心腹下令,“传我的密令,动用‘内卫’,给我查清陆离这几日的所有行踪。我要的,是他的智慧,不是他的口供。”
    是夜,南市“长夜茶馆”。
    陆离正对着满桌的草稿陷入沉思,一个茶博士悄无声息地送上一壶热茶,并在茶杯下压了一枚刻着“明”字的竹牌——大理寺内卫的最高等级密信标识。
    他被发现了。
    陆离抬头,越过缭绕的茶雾,看到了对面雅座的狄仁杰。没有官袍,没有随从,就像一个寻常的文士。
    一场神都最顶尖的智力博弈,无声地拉开了序幕。
    “明人不说暗话。”狄仁杰率先开口,“我的调查,被一堵看不见的墙,堵死了。”
    “我的推演,也缺一块看得见、却摸不着的基石。”陆离直接回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心照不宣的答案。
    “我需要你的脑子。”狄仁杰一字一句道,“为我画出战场的全图。”
    “我也需要你的手。”陆离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做我手中那把剑的……剑鞘与盾牌。”
    狄仁杰从袖中取出一块玄铁令牌,放在桌上。那是大理寺的最高通行令,持此令者,如狄公亲临。
    陆离没有丝毫犹豫,将令牌收入怀中。当他拿起令牌时,就意味着他将彻底告别过去六年的浑噩,重新踏入那个他既熟悉又恐惧的、由冰冷算符构筑的血色战场。
    “第一个目标,”他抬起头,眼中只剩下近乎残酷的冷静,“我要查一个人。前朝大司天的嫡传弟子,如今宫中的墨家匠作总师,林徵。‘龙涎土’这种东西,只有他,和他背后的人,才有可能知道其真正的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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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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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无影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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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F3 p* |9 Y第七章:双线囚笼! j1 T4 _! i  U'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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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都的棋局,落子无声,却招招致命。当狄仁杰与陆离的联盟,如同一颗投入静水深潭的石子,那执棋的、藏在深水之下的手,便毫不犹豫地掀起了足以倾覆舟船的浪涛。
    联盟初建,陆离拿到了大理寺的“数据库”,彻夜不熄地吞噬着尘封的卷宗,绘制一张属于“幽灵”的地图。而狄仁杰的“内卫”则像影子一样渗透进宫城。但对林徵的调查,却撞上了由太傅亲卫把守的、铜墙铁壁般的核心工坊。
    “太慢了。”陆离亲自将情报送至大理寺,眼中布满血丝,“在我们找到他们的‘武器库’之前,他们一定会先发制人,斩断我们的‘手’,或者,弄瞎我们的‘眼睛’。他们会制造一起新的、更大的事件,把一个现成的‘答案’,直接送到你的面前。”
    预言,应验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快。
    三日后,上巳节,洛水之滨。御史中丞王玄策,一位“归墟之律”的著名反对者,正在与同僚谈笑风生。话音刚落,他忽然表情一僵,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一尊被抽去骨架的泥塑,软软地、悄无声息地栽倒在地。
    他死了。
    老仵作验尸后,颤抖着指向王玄策脖颈上一个比针尖还细微的红点。毒是内库失窃的“见血封喉”。在场的数百人,竟没有一个看到凶手。
    不久,调查人员在对岸山坡顶上,发现了一个极其精巧的、类似小型床弩的风筝线轴,上面还缠着半截细如蛛丝的“天蛛丝”。一个牧童作证,案发前曾看到一只巨大的红色大鸟在天上飞,后来断了线,栽进了山后的密林。
    半个时辰后,搜索队在密林深处,找到了坠毁的“红色大鸟”——一只朱雀风筝。
    从风筝破碎的骨架中,内卫拈起了一根被染成赤色的雀翎。
    最致命的是,在线轴的摇柄上,提取到了一个清晰的指纹。
    经过比对,与在陆离陋室外,那只被他修复过的朱雀风筝骨架上残留的指纹,完全吻合。
    动机、凶器、技术、物证……
    所有的证据,形成了一条完美而致命的逻辑链。目标,直指墨鸢和陆离。
    他们真的把一个“答案”,直接送到了狄仁杰的面前。
    这个答案,如此完美,又如此恶毒。它不仅要杀死那个叫墨鸢的少女,更要彻底摧毁刚刚建立的、脆弱的狄陆联盟。
    当“大理寺锁定真凶”的传闻传到显义坊时,陆离正在窗前看着自己的掌心,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修复风筝时竹篾的触感和墨鸢信赖的眼睛。
    他明白了。
    对方的目标,不是狄仁杰的手下,不是大理寺的权力。
    墨鸢,才是他的“手”。
    是那个将他从过往泥沼中拉出来,让他重新握住“武器”的、鲜活的手。现在,这只手,要被斩断了。
    他像一阵风般冲到廷尉府外,那里已被大理寺官差围得水泄不通。墨鸢的小摊被砸烂,那个总是充满生机的少女,此刻正脸色惨白地蜷缩在墙角,眼中满是巨大的恐惧与迷茫。
    “住手!”陆离冲了进来,张开双臂,像一头护崽的野兽,将墨鸢牢牢地护在自己身后。
    “陆先生,”狄仁杰的心腹李敬业冷硬道,“我们奉狄公之命,捉拿凶嫌归案。人证物证俱在,还请您不要妨碍公务。”
    “凶嫌?!”陆离惨笑,“用你们的脑子想一想,一个靠卖风筝为生的弱女子,她为什么要,又怎么可能,去刺杀一名当朝御史!”
    就在这时,狄仁杰缓缓走了进来。他看着陆离,目光深邃如海,声音平静得可怕:“陆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大理寺办案,凭的是证据。”
    “证据?!”陆离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也信这种被送到嘴边的‘证据’?!狄仁杰,你忘了你是怎么被堵在官僚的墙壁之后的吗?这和那些‘失火的仓库’、‘病倒的官员’,有什么区别!”
    “或许吧。”狄仁杰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伪造的证据,也是证据。它摆在明面上,全天下的人都看着。我是大理寺卿,我必须对帝国的法度负责。”
    他下达了命令。
    “把墨鸢姑娘,带回大理寺。”
    然后,他看向陆离,目光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警告。
    “至于你,陆先生。作为本案的重大关系人,在案情查明之前,我劝你,留在你的陋室里。否则,休怪狄某,不念旧情。”
    官差上前,架起了早已浑身发软的墨鸢。她在经过陆离身边时,用一种哀求的、不解的眼神看着他,嘴里喃喃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陆离伸出手,却被两名高大的金吾卫牢牢挡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少女,那个将他从地狱中唤醒的、象征着生命与自由的朱雀,被套上枷锁,带向另一座更深、更黑暗的地狱。
    他看着狄仁杰离去的、坚硬如铁的背影,心中那座刚刚建立起来的、名为“信任”的桥梁,在这一刻,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裂痕,出现了。
    用一根看不见的丝线,一把无影的毒针,敌人成功地在他和狄仁杰之间,刺下了一根拔不出、也看不见的……浮萍之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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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困局与裂痕! c6 f8 \0 p0 ~5 V; I*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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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都,大理寺,狱。
    墨鸢被投入了最深处的囚室。那只曾翱翔天际的朱雀,如今折了翅,被关进了冰冷、无光的牢笼。她蜷缩在角落,像一只受惊的幼兽,眼中那片曾倒映天光的清泉,此刻只剩下浑浊的恐惧。
    与此同时,神都的另外两个地方,也成了无形的囚笼。
    一座,是狄仁杰的大理寺卿官署。另一座,是陆离的显义坊陋室。一个被堆积如山的“铁证”所困,一个被无法遏制的怒火与失望所囚。
    官署之内,烛火通明。王玄策案的物证,被一一陈列在长案之上。
    “狄公,”李敬业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解与一丝快意,“人证物证俱在,逻辑链条完美无缺。此案,可定了。”
    狄仁杰没有说话。他戴上薄如蝉翼的皮手套,拿起那具线轴,指腹轻轻地、反复地摩挲着那个“完美”的指纹。
    太完美了。
    一个在户外使用的工具,沾染了泥土、汗渍、草屑,本该是常态。但这枚指纹,却像是印谱上的范本,清晰得没有一丝杂质,仿佛是被小心翼翼地、用最虔诚的态度,印上去的。
    “敬业,”狄仁杰的声音平静无波,“你觉得,一个以贩卖风筝为生的少女,在山坡上操作如此精密的、足以致命的器械时,她的手,会如此干净吗?”
    李敬业一愣:“这……或许是她提前擦拭干净了。”
    “一个处心积虑的刺客,会留下最关键的指纹。一个心思缜密的凶手,会把作案工具遗弃在现场……”狄仁杰放下线轴,目光扫过桌上所有证物,“这一切,都太‘合理’了。合理得就像一个说书人精心编排好的故事,每一个转折都恰到好处。”
    他感受到了背后那名“说书人”的智慧,以及那份彻骨的、将构陷伪装成天衣无缝的恶意。对方不是在提供证据,而是在炫耀。
    “传令下去,”狄仁杰站起身,披上外袍,“封锁洛水案发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本官,要亲自再去勘查一次。”
    他知道,朝堂之上,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等着他尽快将这个“完美”的答案呈上去。但他不能。作为大理寺卿,他必须捍卫帝国的法度。而捍卫法度的第一步,就是不向一个“伪造的真相”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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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陆离一拳砸在墙壁上。冰冷的墙体传来一阵闷响,碎裂的灰尘簌簌落下。但这点疼痛,远不及他心中的万分之一。
    狄仁杰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墨鸢那双哀求不解的眼睛,像两根烧红的烙铁,反复炙烤着他的理智。
    愤怒、失望、无力……负面情绪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被困在这间陋室里,就像被困在自己思维的囚笼中。
    他颓然坐倒在地,目光没有焦点。视线中,只有那张他曾用来绘制草图的木桌。桌上,还残留着几片修补风筝时削下的竹屑。
    他想起了那个下午,墨鸢为了让朱雀飞起来,与乱风搏斗时那份专注而坚韧的神情。
    他想起了她对自己说的话:“人要是心里一直下雨,也会飞不起来的。”
    陆离猛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不能这样。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自怨自艾,更救不了墨鸢。如果连他也放弃了思考,那墨鸢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他必须回归自己最擅长的武器——逻辑,推演。
    陆离重新坐回桌前,摊开一张白纸。他强迫自己忘记一切情绪,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冰冷的算符和严密的逻辑链。他开始解构这起“完美嫁祸”。
    【事件:御史王玄策遇刺案】
    【目标:构陷墨鸢,斩断‘变量’;离间狄陆,摧毁联盟。】
    【手段:完美物证链。】
    他飞速推演,对手如何精确地获取并“打印”了墨鸢的指纹?他想到了“龙涎土”,那种可以制作精密模具,事后又能彻底崩解成粉末的“法外之物”。但这个计划的漏洞在哪里?
    陆离的笔尖骤然停住。
    这世上没有无解的局。对手的整个嫁祸计划,都建立在一个核心的“公理”之上:“那枚物证上的指纹,与墨鸢的指纹,是‘同一枚’。”
    大理寺的验证,只能证明二者的“纹路”一致。但他们无法验证,也从未想过去验证一个更深层的问题——承载这枚指纹的‘介质’,是否与指纹的‘主人’,在时空上有过真实的接触?
    对手玩弄的,是一个精妙的哲学诡计!他们将“信息”(指纹纹路)与“载体”(线轴摇柄)进行了非法的嫁接。这就是那个可以颠覆一切的“奇点”!
    陆离的眼中,重新燃起了骇人的光亮。他找到了刺破这完美构陷的、唯一的一根针。为了让复制的指纹附着在木质摇柄上,必须使用一种透明、稳定的黏合剂。在神都,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一种东西——来自西域的“树精之泪”树脂。它在常温下与木头融为一体,但只要用特定的草药“迷迭香”的烟熏烤,就会呈现出微弱的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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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洛水之滨。
    晚风带着水汽,吹拂着狄仁杰的官袍。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两个时辰。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这次勘察将无功而返时,狄仁杰却蹲了下来,目光锁定在线轴被发现的那片草地上。那里的泥土,比别处要干燥、松软一些。他捻起一撮土,用手指轻轻一碾,那撮土,竟化作了比面粉还要细腻的粉末。
    这触感……
    狄仁杰的瞳孔猛地一缩。
    是“龙涎土”!与陆离在西市找到的那种“法外之物”,崩解后的形态,一模一样!
    一个可怕的推论,在狄仁杰的脑海中成型:他们不是在这里遗弃了线轴,而是在这里,完成了对线轴的最后一道“加工”——印上指纹。
    他缓缓站起身,望向神都的方向。他几乎能看到,在那个被禁足的陋室里,陆离,那个与他决裂的年轻人,也一定通过他自己的方式,看到了同样一幅图景。
    他们被一堵墙隔开,却在截然不同的两条路上,抵达了同一个真相的入口。
    此刻,狄仁杰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陆离将那把理论上的“钥匙”,送到他的手上。而陆离,则需要找到一个方法,将这把能打开囚笼的钥匙,穿过重重监视,递给高墙之外的狄仁杰。
    两人之间的裂痕仍在。但一条全新的、基于共同智慧与目标的无形之桥,正在深渊之上,悄然构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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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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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只看该作者
    第九章:草蛇灰线" y, _* H  O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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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都的清晨,寒意未退。紫微宫政事堂内的空气,比清晨的寒霜更加冰冷。
    “狄仁杰!”宰相裴炎手持笏板,声色俱厉,“王玄策遇刺,乃国之大案。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凶嫌墨鸢已然到案,为何迟迟不定罪?”
    狄仁杰立于殿中,面沉如水。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角落里那位始终沉默不语的太傅身上。太傅眼帘低垂,仿佛一尊枯坐的老僧,对这场风暴置身事外。
    “裴相,”狄仁杰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重量,“法度,在于求真,而非求快。此案尚有诸多疑点,若草率定谳,才是对法度最大的践踏。”
    他的沉默,在众人眼中成了顽固的挑衅。他能感受到,一张由政治、权力和“天命”编织而成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他立于网中央,脚下是薄如蝉翼的冰面。
    他需要陆离的钥匙。可那个本该递上钥匙的人,却在他筑起的高墙之后,沉默得如同一口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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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义坊,陋室。囚笼无形,却比钢铁更加坚固。
    陆离在狭小的房间内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的猛兽。窗外,两名大理寺的便衣若无其事地在街角对弈,他们的视线,却像两根无形的锁链,将这间屋子牢牢锁死。
    日复一日的等待,消磨着他的耐心,也滋生了致命的毒藤——猜疑。狄仁杰为何毫无动静?难道……他真的相信了那些伪造的证据?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现:狄仁杰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为墨鸢翻案。他需要的,或许从来都不是真相,而是一个能让他体面结案的棋子。
    不行。与其坐困愁城,不如行险一搏。
    他提笔写下一行字,递给门外的守卫:“烦请转交狄公。欲解连环,需观其轴心。囚笼之中,方见真章。”
    这是一句赌上了一切的暗语。赌狄仁杰能看懂他要去见墨鸢的决心,更赌狄仁杰心中,还存留着最后一丝对他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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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仁杰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准。”
    通往大理寺地牢的石阶,阴冷而潮湿。铁门打开,一股霉味与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囚室最深处的角落,他看到了那个蜷缩的身影。墨鸢穿着肮脏的囚服,头发散乱,面色苍白得像一张薄纸。可当她抬起头,看到陆离时,那双本该黯淡的眼睛里,竟瞬间亮起了一点光。
    “你来了。”她的声音沙哑,却很平静。
    陆离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他设想过无数种见面的场景,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对不起。”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这三个字。“是我……连累了你。”
    墨鸢摇了摇头,她走到栅栏前,仔细地端详着陆离的脸。“你的眼睛里,雨下得更大了。”她轻声说,“你的脸色,比我还差。这几天,没有好好吃饭吧?”
    简单的一句话,瞬间击溃了陆离心中用猜疑和愤怒筑起的高墙。
    “我相信你。”墨鸢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我知道,不是你。那个修风筝的人,眼睛里有光。弄坏风筝的人,心里是黑的。我不懂你们那些大事,但我分得清光和黑。”
    这份坚韧与澄澈,像一道温暖的光,瞬间驱散了陆离心中所有的阴霾。他为自己的猜疑感到羞愧。这份信任,比任何精妙的理论都更加珍贵。他必须守护它。
    “墨鸢,”陆离伸手,隔着冰冷的铁栏,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墨鸢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低头,看向陆离的衣袖。
    “这里,”她指着他袖口一处因焦躁撕扯而脱开的线头,“线开了,会越来越糟的。”
    说着,她用自己细瘦的手指,灵巧地将那根脱落的丝线,打了一个小小的结。那是一个风筝匠人用来固定主线的特殊绳结,牢固而美观,像一朵微缩的鸢尾花。
    陆离的目光,却死死地定格在那个小小的绳结上。
    绳结……
    一种用最简单的材料,承载复杂信息的方式。
    一种无需言语,便能传递特定意义的符号!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闪电般划破了他脑中的混沌!他不需要写信,不需要暗语!他只需要将信息,用物理的方式,“编码”到一个看似寻常的物体之上!
    他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那是一种猎人终于找到猎物踪迹的、充满了冰冷杀意的光芒。
    “谢谢你,墨鸢。”陆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谢谢你的……结。”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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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风起燎原
    自地牢归来,陆离眼中的雨,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寒冬冰封湖面般的冷静与决绝。
    他不再踱步,不再焦躁。他静静地坐在桌前,目光落在自己袖口那个由墨鸢亲手打下的、小小的鸢尾花绳结上。信息,不必是文字。它可以是形状,是材质,是结构。
    他要做的,不是写一封密信,而是创造一个“物证”——一个承载着破解之法的物理符号集合体。这个“信物”必须简陋、隐晦、且完整,包含破解伪证的全部三个核心要素:“土”、“胶”、“香”。
    夜深人静,他将油灯的火苗拨到最亮,开始了这场在针尖上跳舞的创造。
    他从囚服的内衬和袖口里,抽取出几根不同颜色的纤维,搓捻、打结、编织,构成一条约一寸长、小指粗细的短绳。它看上去就像一个失败的绳结,或是一个孩童随手编的草绳,充满了“无意义感”。
    他将吃剩的饭食中一颗米粒碾成粉末,混入墙角刮下的一点灰尘泥沙,用清水调和成一粒比芝麻还小的、灰褐色的泥丸。他解开编织到一半的绳结,将这粒精心制作的“微缩龙涎土”小心地置入绳股的中心,再重新收紧,完美地隐藏起来。
    他将另一颗米粒含在口中,用唾液融化,形成一种极具粘性的半透明米浆。他用这天然的黏合剂,涂抹在短绳的两端。米浆干涸后,形成一层薄而坚硬的透明外壳,完美地模拟了“胶”的物理特性。
    他从晚饭小菜里取下一小片干枯的香草叶片,在油灯火苗边缘飞快燎烤,让它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烟火气”。他将这片被“熏”过的叶子,小心翼翼地嵌入短绳一端被米浆封住的线头缝隙里。这代表“香”,更代表“熏烤”这个动作本身。
    至此,信物完成。它静静地躺在陆离的手心,丑陋、粗糙、毫无价值,完美地诠释了“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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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午时,陆离将碗中剩下的残羹冷饭归拢到一起,然后,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硌到了牙,烦躁地“呸”了一声,将那个精心制作的信物,从口中吐出,混入了饭菜之中。一炷香后,他将盛着剩饭与“信物”的食盒,从门下递了出去。
    他已经掷出了他唯一的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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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寺,官署。狄仁杰正对着一卷关于“龙涎土”的古籍,眉头紧锁。
    此时,心腹寺丞王浩快步走了进来,手上用一块干净的麻布托着一样东西。
    “狄公,”王浩压低声音,“厨房那边,按照您的吩咐,仔细检查了从显义坊送回的食盒。在陆离的剩饭里,发现了这个。”
    麻布展开,那个脏兮兮、丑陋不堪的绳结,出现在狄仁杰眼前。他本有些失望,准备随手丢弃,但就在那一刻,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注意到了绳结的编织手法,与风筝匠人用来固定龙骨的“盘鹰扣”有七分相似。墨鸢……风筝…… 第一个联系,建立了。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小心地用指尖捻开绳结的一端,那层由米浆凝固的硬壳,让他立刻联想到了某种“胶质”。胶……黏合……
    他继续拆解,隐藏在绳股中心的、那粒灰褐色的微小泥丸,滚落在他掌心。他用指甲将其碾开,里面是米粉与沙土的混合物。土!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龙涎土”三个字瞬间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转向绳结的另一端,发现了那片被巧妙嵌入的、烤焦的植物叶片。他将其取出,凑到鼻尖,一股极其微弱的焦香与烟火气,钻入鼻孔。香……烟熏……
    土……胶……香……
    三个看似毫无关联的元素,在狄仁杰的脑中,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完成了重组与链接!
    土,代表用作模具的龙涎土!
    胶,代表用作印泥的西域黏合剂——树精之泪!
    香,代表让伪证显形的唯一方法——用迷迭香的烟气熏烤!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狄仁杰猛地站起身来,眼中所有的迷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火焰。陆离没有让他失望。
    “王浩!”狄仁杰的声音,沉稳而充满了压迫感,“立刻去太医署,就说本官心神不宁,需要安神,取上好的迷迭香一两。另外,传令下去,封锁证物库,本官要亲自复验王玄策案的所有物证!”
    那张名为“归墟”的大网,终于露出了它的第一个致命破绽。
    陆离,等着我。
    猎杀,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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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g1 C* H4 b) y; x5 C未完待续  M. H! r$ [% m!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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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前天 08:35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一章:明胜暗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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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大理寺的地牢比夜色更沉。
    铁锁轻响,牢门被打开了一条缝。进来的并非狱卒,而是大理寺丞王浩。他手中托着一只小巧的白瓷碟,碟中,静静躺着一株新鲜的、散发着清冽草木香的植物。
    “陆公子,”王浩的声音恭敬却带着锋芒,“狄公命我送来。他说,此物名迷迭香,既可安神,亦可燎原。”
    陆离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语三关。狄仁杰不仅完全破解了他的密语,更用这株小小的香草,传回了最清晰的信号:他已洞悉一切,让陆离安心,并即将以雷霆之势,燃起焚尽罪恶的大火。
    陆离缓缓抬起头,迎上王浩审视的目光。他没有说话,只是极轻微、却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这个点头,便是一份在囚笼与庙堂之间,以智慧与信任缔结的、无声的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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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大理寺正堂之内,气氛肃杀。
    狄仁杰以“王玄策案证物存疑”为由,召集三司主官进行“证物复核会审”,刑部侍郎张翥——太傅门下干将,赫然在列。
    正堂中央,陈列着王玄策案的所有证物,核心便是那枚带有指纹的线轴。
    张翥面带冷笑,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狄仁杰黔驴技穷的最后挣扎。
    狄仁杰面色沉静,并未高谈阔论,而是直接走下堂来,拿起那具线轴。“张侍郎,”狄仁杰的目光转向他,“当初三司会审认定,此指纹真实无误,对吗?”
    张翥朗声笑道:“天衣无缝。狄公此时重提,莫非是得了什么神启?”
    狄仁杰微微一笑:“神启谈不上,只是得一奇人指点,学了个辨伪的奇术。今日,便请诸君共赏。”
    他示意王浩端上香炉,投入一把迷迭香。青白色的烟气袅袅升起,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狄仁杰!你这是在故弄玄虚!”张翥拍案而起。
    “是真是假,一熏便知。”狄仁杰不再理会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线轴的摇柄部分,置于迷迭香的青烟之上,缓缓熏烤。
    奇迹,发生了。
    那枚原本清晰无比的指纹,在烟气的熏蒸下,边缘竟开始泛起一层肉眼可见的、极其微弱的荧光!随着烟气持续渗透,整枚指纹仿佛活了过来,与下方的木质纹理产生了细微的剥离感。
    “这是……‘指纹拓印法’!以龙涎土制模,用西域‘树精之-泪’为黏合剂,将他人指纹完美拓印于器物之上!此法所制伪证,水火不侵,刀刮无痕,唯独‘树精之泪’畏惧迷迭香之烟气,遇之则软化现形!”
    狄仁杰的声音如惊雷炸响。
    满堂皆惊!张翥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狄仁杰缓缓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住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张侍郎,如此精妙的西域秘术,不知你是从何处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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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构陷之基,一朝崩塌。张翥被当场拿下,墨鸢作为“同谋”的罪名不攻自破。
    三日后,显义坊大牢的沉重铁门,为墨鸢轰然开启。刺目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不远处,一棵柳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陆离。
    她缓缓向他走去,直到他面前,抬起手,极其自然地为他理了理略微有些歪斜的衣领。
    “我信你。”她说,声音很轻,却足以让陆离听清。
    不是“我没事”,不是“谢谢你”,而是“我信你”。这句话,比任何安慰与感谢都更有力量。陆离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停在自己衣领前的手,用自己的掌心,将那份冰凉,一点点暖热。
    “墨鸢,”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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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狄仁杰府邸,书房。一局围棋,已至中盘。
    “张翥招了。”狄仁杰落下一子,截断了黑棋的一条大龙,“背后主使,直指太傅。虽然他扛下了所有罪责,但这颗钉子,我们总算是拔掉了。”
    陆离看着棋盘,拈起一枚黑子,没有去救那条已死的大龙,而是在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角落,落下了一子,暗藏杀机。
    “拔掉一颗钉子,太傅还会有更多的钉子。”陆离的语气平淡,“这张名为‘归墟’的网,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
    狄仁杰看着陆离落子的位置,眼中闪过一抹激赏。“不错。”他颔首道,“所以,我需要一个能看透棋盘的人。一个不拘于规则,甚至敢于掀翻棋盘的人。”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陆离。
    “过去,我以为你是棋盘上的一枚失控的棋子。但现在我明白了。你不是棋子,你是与我一样的执棋人。”
    陆离闻言,抬眼看向这位名满天下的神探。狄仁杰的眼神中,没有了初见时的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正的、平等的认可。
    陆离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盒。
    “棋局未终,胜负难料。”他站起身,向狄仁杰长揖一礼,“但有狄公这样的棋友,陆离,愿奉陪到底。”
    窗外,月上中天,清辉遍地。一场足以撼动帝国根基的风暴,已经真正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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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B/ ]1 I4 j! R第十二章:窃火之局
    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辉洒满太极殿,却未能带来丝毫暖意。墨鸢案的昭雪,本应是狄仁杰的一场完胜,然而,今日的朝会,却成了审判胜利者的刑场。
    “臣,有本启奏。”
    太傅手持玉笏,缓步出列,向着珠帘后的御座,深深一揖。
    “王玄策一案,沉冤得雪,狄公明察秋毫,功在社稷。然,臣今日所奏,非关案情,而关国本——帝国之法度。”他的声音不高,却如洪钟大吕,“国之法度,如大厦之梁柱,程序之正义,乃法度之基石。狄公为求真相,绕开三司会审之规,于大理寺内独断,以奇术破伪证。其心可昭,其行……却已乱了法度之根本!”
    太傅猛然转身,目光如炬,直刺狄仁杰:“此例一开,日后人人皆可自诩正义,无视规章,独断专行。是为公理,还是私刑?届时,我大唐律法,将威严何在?”
    这番话,字字诛心。他没有攻击判决的结果,而是攻击了抵达结果的路径。他将自己塑造成了法治的捍卫者,将狄仁杰置于了“以个人正义践踏程序正义”的危险境地。
    一时间,朝堂之上,风向骤变。
    狄仁杰静立于殿中,成了风暴的中心。他面沉如水,没有一句辩解。这是阳谋,是交换。他用自己的“程序瑕疵”,换来了墨鸢的清白。此刻,便是他支付代价的时候。
    最终,珠帘之后,女帝那威严而略带疲惫的声音缓缓响起:
    “太傅所言,亦是老成谋国之论。狄卿办案之心虽善,然法度不可不守。着,即日起,于御史台下设‘法度监察司’,专职监察三法司重大案件之审理程序,司职人选,由门下省与太傅共同举荐。”
    一道看似公允的旨意,却是一把无形的枷锁。它将大理寺一部分最重要的监察权,硬生生剥离出去,交到了一个由太傅掌控的新衙门手中。
    狄仁杰深深一揖,声音听不出喜怒:“臣,遵旨。”
    他输了。在赢得最漂亮的一场仗之后,输掉了足以决定未来战局的、最重要的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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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朝堂上的惊涛骇浪不同,陆离的陋室,静得能听见尘埃落下的声音。他将自己关在房里,复盘着“归墟之律”本身。很快,他发现了那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异常。
    当“指纹伪造”这一事实被确认后,“归墟之律”的反应,不是混乱,不是错误,甚至不是迟疑。它几乎是在瞬间,就“消化”了这个结果。
    在陆离的推演中,整个庞大的系统数据洪流,就像一条奔腾的江河。投入“伪证破解”这块巨石,本应激起滔天巨浪。然而,他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江水没有泛滥,而是在巨石落水的前一刹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神之手,瞬间开辟出了一条更完美的河道。
    没有纠错,只有覆盖。
    没有演算,只有抹除。
    这绝不是一个纯粹的算法能做到的。陆离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他终于明白,他们面对的,远不止是一个冰冷的机器。
    在机器的背后,还站着一个人。一个拥有最高权限的“管理员”,一个可以随时进入系统后台,手动修改参数、覆盖历史、抹平一切错误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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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狄仁杰府邸。
    书房的灯火依旧亮着。狄仁杰看着那份刚刚颁下的圣旨,清瘦的脸上第一次显出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
    陆离的到访,如入无人之境。他将那份画满了数据流图的稿纸,放在了狄仁杰面前。
    “有人在‘归墟’背后,为它拂去尘埃,让它永远保持‘洁白无瑕’。”陆离的声音冰冷,“我们赢了一场官司,却让那个真正的敌人,找到了系统的一个‘漏洞’。他现在一定已经为这个漏洞,打上了新的补丁。”
    狄仁杰久久不语,他将目光从稿纸移开,投向窗外的黑暗。
    “我今日在朝堂上失去的,也并非仅仅是大理寺的监察权。”他的声音沙哑而深沉,“我失去的,是制衡‘归墟’的最后一道锁。那个‘法度监察司’,就是太傅为‘归墟’安上的、杜绝一切外部质疑的门阀。”
    在这一刻,两条线索,完美地合二为一。太傅费尽心机,真正的目的,是借着这场风波,顺水推舟,完成对“归墟之律”的绝对控制闭环。
    从此以后,“归墟”的任何判决,都将由“法度监察司”进行程序上的“合法性”背书。
    陆离和狄仁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洗清墨鸢的嫌疑,仅仅是赢了一场前哨战。而他们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让对手完成了更深远的战略布局。
    “他拿走了我们的剑。”陆离轻声说。
    “不,”狄仁杰摇了摇头,眼中重新燃起坚冰般的意志,“他只是逼得我们,必须去寻找一把更锋利的剑。”
    第二卷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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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人间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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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碎月之约7 m5 \) e. F3 K' r9 o7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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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的秋,来得格外早。一场秋雨过后,神都的夜便带上了玉石般的凉意。
    灯火如豆,陆离枯坐于案前,已是第三个不眠之夜。他的面前,铺满了密密麻麻的算符与图阵。他将自己,变成了一台活体的“归墟”,以灵魂为薪,疯狂地燃烧,试图在那片被“幽灵管理员”抹平的数据洪流中,找到未来的走向。
    一个清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行为模式,渐渐浮现。太傅的目的,从来不是简单的“赢”。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更宏大、更偏执的目标:证明“归墟之律”的绝对完美与至高无上。
    每一次事件,都是一次“压力测试”。他像一个最严苛的铁匠,用一次次致命的捶打,淬炼着“归墟”这柄他心目中的神兵。
    那么,下一场献祭,会在何时?何地?又是何等规模?
    陆离闭上双眼,将自己的心智,沉入太傅那冰冷而庞大的思维宫殿。他需要一场无可辩驳、深入人心的神迹,一场足以让百万黎民彻底臣服的终极展示。
    时机,是中秋。地点,是洛水之滨。
    神迹本身呢?陆离的呼吸几乎停滞。他想起了“归墟之律”中那个被他亲手封存的、权限最高的子模块——《神都风水气运修正协议》。
    一个可怕的图景,清晰地呈现在他脑中。
    中秋之夜,子时,月上中天。太傅将启动“修正协议”,制造一场持续一刻钟的、肉眼无法察觉的“地脉共振”。它会产生一种特殊的次声波,与月光“谐振”,笼罩整个洛水两岸。
    它会像一把无形的梳子,轻轻梳理每一个被它笼罩的人的脑海。那些心中充满平和、喜悦情绪的人,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而那些心中藏着怨怼、愤怒、暴戾等负面情绪的人,他们的负面情绪会被无限放大,最终导致他们的中枢神经因为无法承受这种极端的情绪过载而……悄无声息地崩坏。
    这便是太傅的“神迹”。一场以“天人感应”、“去芜存菁”为名的,针对全神都的、无差别的思想清洗。
    它不会流一滴血,不会留下任何证据。一场盛大的庆典,将变成一场完美的、无法被追查的屠杀。而“归墟之律”,将因此被赋予“辨善恶,诛奸邪”的神性。
    陆离扔下木炭,浑身冰冷,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窗外那轮渐满的明月,只觉得那清冷的月光,像一把即将挥下的、最锋利的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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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狄仁杰的书房。当陆离像一个幽魂般闯进来时,狄仁杰没有丝毫惊讶。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双眼布满血丝的年轻人,将那张画着恐怖图景的草纸,拍在了他的桌案上。
    狄仁杰几乎在瞬间就理解了这个计划的恐怖与可行性。
    “他疯了。”狄仁杰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怒意。
    “不,他比我们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陆离的声音嘶哑,“他不是要杀人,他是在‘净化’他的世界。”
    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如何阻止?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场浩劫即将来临,却无能为力。
    “我们输了。”狄仁杰缓缓靠在椅背上,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无力感。
    “不。”陆离抬起头,眼中那骇人的光芒,在这一刻,却平静了下来,变成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我们还没有输。既然他要上演一场给‘天’看的大戏,那我们……就陪他演一场给‘人’看的大戏。”
    狄仁杰的瞳孔猛地一缩:“你的意思是……”
    “我们不能再被动地去破解他的‘谜题’。他想用一场神迹来奴役人心,我们就必须用另一场‘神迹’来唤醒人心!我们要让神都的百姓亲眼看到,所谓的天命,并非不可撼动。所谓的神迹,人,亦可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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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显义坊,一处废弃的旧染坊内。
    这里,成了神都最隐秘、也最繁忙的工坊。墨鸢,以及她召集来的、神都所有技艺最高超的风筝匠人、灯笼师傅,都在这里夜以继日地忙碌着。狄仁杰动用了他所有的私人关系和财力,最好的竹篾、丝线、绢布,源源不断地被秘密送入这里。
    他们要造的,不是一只风筝。是三百六十五只。
    每一只风筝的尺寸、形状、配重,都经过陆离的精确计算,为了能在特定的风力下,悬停在特定的高度,组成一个巨大无比的空中矩阵。它们要承载的,是用掺杂了极少量磷粉的特殊材料制成的灯笼。
    计划的核心,简单而大胆:
    地点: 洛水之滨,中秋灯会。
    时机: 子时,太傅的“地脉共振”启动,月光最盛的那一刻。
    行动:
    • 狄仁杰的心腹,将在洛水两岸的高阁上,架设特制的巨型铜镜,将月光聚焦、反射到天空。
    • 墨鸢和她的团队,将操控三百六十五只风筝升空,按照陆离设计的图谱排列成阵。
    • 当太傅的“神迹”开始,铜镜将转动。聚焦的强光,将瞬间点亮风筝矩阵上的特制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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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六十五个光点,将在神都的夜空中,一笔一划地,构成一个巨大到足以让全城人都看到的、前所未有的图案。
    不是龙,不是凤,也不是任何祥瑞。
    而是一个巨大无比、顶天立地的、由纯粹的光构成的——
    “人”字。
    一个以天空为纸,以风为笔,以月为墨,写下的、属于凡人的宣言。
    这个“人”字,将是“归墟”无法计算的变量。
    这个“人”字,将是对太傅那场“净化”神迹最直接、最响亮的嘲讽。
    它将用一种最震撼的方式,告诉所有仰望天空的百姓:你们感受到的,不是天命。能创造奇迹的,不只是神。我们,也可以。
    这是一个窃取“神火”的计划。他们要从太傅手中,将“制造奇迹”的权柄,夺回到人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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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划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深夜,陆离独自一人来到秘密工坊。工匠们都已歇下,唯有墨鸢,还在灯下为领头的朱雀风筝做最后的加固。
    “我有点怕。”墨鸢轻声说,“怕风筝会掉下来。”
    “我其实……也怕。”陆离缓缓坐下,第一次袒露了内心的脆弱,“我怕的,不是失败。我怕的,是成功之后,我又变回了从前的那个我。那个相信算式可以解释一切的……怪物。”
    墨鸢停下手中的活,认真地看着他。“我虽然不懂你们那些大事,”她轻声说,“但我知道,从前的你,眼睛里一直在下雨。现在的你,眼睛里有火。雨,会让风筝飞不起来。但火……”
    她拿起一只小小的灯笼,点亮了它。
    “火,能让风筝在夜里,也被人看见。”
    陆离看着那团温暖的火光,看着墨鸢清澈的眼睛,心中的那座囚笼,在这一刻,仿佛被烧开了一道缝隙。他不再是那个孤单的天才。他,成了一个“人”字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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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太傅府,观星台。
    太傅静立于巨大的浑天仪前,他的双眼,倒映着窗外那轮愈发明亮的月。
    “京中……最近可有什么异动?”他头也不回地问。
    身后,一名老仆躬身道:“回主人,一切如常。只是……西市几家最大的丝绸和竹器铺子,近日常有大宗交易,买家身份不明。”
    太傅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冰冷的笑意。
    “狄仁杰……陆离……你们,终于坐不住了么?想用人间的萤火,来与天上的皓月争辉?何其……天真。”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一拨。代表着洛水两岸几处阁楼的模型,亮起了微弱的红光。
    “既然你们想在我的舞台上唱戏,那老夫,便为你们多加一道布景。传令下去,中秋当夜,让‘火部’的人,在那些地方,准备好‘礼物’。待天空中的好戏开场,就用最绚烂的烟火,为他们……喝彩。”
    老仆心中一凛,他知道,那名为“烟火”的礼物,是太傅麾下最恐怖的杀手锏之一。太傅没有去阻止,在他眼中,一切的反抗,都只是“归墟”神迹上演前,一段无伤大雅的余兴节目。他已经布下了最后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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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前夜。
    陆离独自一人,登上了显义坊最高的一座钟楼。他俯瞰着脚下这座即将陷入狂欢的伟大城池。一轮近乎圆满的明月,高悬于天际,清辉遍地,无所遁形。
    他知道,明日之后,这座城市,这片天空,都将不再一样。要么,是人心彻底沦陷,被纳入“归墟”那完美而冰冷的秩序;要么,是人性觉醒,在废墟之上,重建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他伸出手,仿佛想去触摸那轮遥远的、象征着绝对完美的明月。眼中,那团由墨鸢点燃的火焰,在这一刻,燃烧到了极致。
    明日,
    我将亲手,
    敲碎这轮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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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风暴之心* i9 \& M; S' C' Z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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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已过,那悬于神都夜空、由三百六十五点星火构成的巨大“人”字,在燃烧尽最后一丝光与热之后,终于如梦散去。
    光芒熄灭的瞬间,神都并未立刻回到喧嚣。一种奇异的、巨大的静默笼罩了洛水两岸,笼罩了整座城市。数十万仰望天空的百姓,仿佛被抽走了魂魄,只是呆呆地维持着仰头的姿势,瞳孔里还残留着那惊心动魄的笔画。
    那不是祥瑞,不是龙凤,不是任何典籍里记载过的天命征兆。
    那是一个字。
    一个他们日日书写、却从未想过会以如此姿态君临天下的字。
    静默持续了整整十息。
    而后,仿佛冰封的湖面裂开第一道缝隙,窃窃私语声,从人群的每一个角落,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你……你看到了吗?”
    “那是个……人字……”
    “是谁做的?是神仙吗?”
    “不……我听人说,那三百多盏灯,都是风筝……”
    “风筝?凡人的风筝,能与天上的月亮争辉?”
    最开始是困惑,继而是震撼,最终,一种从未有过的、细微却坚韧的念头,在无数人心中破土而出。
    “归墟之律”昭示的“天人感应”没有到来。那场本该涤荡奸邪、净化神都的“神迹”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属于“人”的奇迹。这奇迹,并非由天命写就,而是由人之手,升上天空。
    “归墟”那不可动摇的神话,在那光芒万丈的“人”字面前,第一次,出现了一道清晰的、无法被忽视的裂痕。百姓们眼中的敬畏依旧,但那敬畏之中,却悄然掺入了一粒名为“质疑”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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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的太极殿,气氛比殿外凝结的秋霜更加冰冷。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宰相裴炎手持笏板,须发皆张,“狄仁杰!你身为三法司之首,竟纵容乱党于中秋庆典之上,行此等妖术,蛊惑民心!此乃动摇国本之举,其罪当诛!”
    以裴炎为首的保守派系官员纷纷出列,言辞激烈,矛头直指静立于殿下的狄仁杰。在他们眼中,昨夜的“百鸢逆行”,是对“归墟”所代表的至高秩序最恶毒的挑衅。
    “裴相此言差矣。”一个清媚的声音响起,太平公主款步而出,一双凤目扫过群臣,最终落在了角落里那尊如枯木般沉默的太傅身上。
    “本宫倒觉得,昨夜之景,甚是壮丽。”她语带讥讽,“只是,本宫有一事不明。‘归墟之律’推演天机,趋吉避凶,何以未能算到这场‘人祸’?莫非是‘归墟’老了,算不动了?还是说……”她微微一笑,话锋如刀,“太傅大人这件引以为傲的国之重器,其实,也并非如传说中那般无所不能呢?”
    这一击,精准地从对狄仁杰的问罪,引向了对“归墟”本身及其创造者的质疑。
    狄仁杰始终面沉如水,不发一言。他知道,这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他要做的,就是站在这里,吸引所有的炮火,为陆离,为那个刚刚向神都宣告了“人”之存在的年轻人,争取最宝贵的时间。
    就在此时,太傅缓缓抬起了眼帘。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怒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公主殿下多虑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殿上所有的嘈杂,“归墟,没有错。”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它只是……在等待一个足以与它匹敌的对手。昨夜之景,非是‘人祸’,而是‘天象’。这意味着,我大唐将有旷世之才出世,足以与天争辉。此乃……大吉之兆。”
    一番话,偷天换日,瞬间将一场弥天大乱,曲解成了一场天命昭示的祥瑞。裴炎等人目瞪口呆,竟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珠帘之后的女帝,久久没有出声。最终,她那威严而疲惫的声音缓缓响起:“此事,到此为止。退朝。”
    狄仁杰深深一揖,转身走出太极殿。他知道,太傅并未败,他只是用一种更宏大、更恐怖的方式,将陆离的挑战,纳入了他自己的叙事体系之中。
    一场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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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傅府,观星台。
    巨大的浑天仪静静转动,映照着天穹星轨。太傅并未因朝堂上的风波而有丝毫动容,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面前一盆清水。水面之上,倒映的并非天光,而是昨夜那巨大“人”字缓缓熄灭的最后一幕。
    “呵呵……”一声轻微的、仿佛枯叶摩擦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
    “主人。”身后,那名跟随他多年的老仆躬身而立,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解,“狄仁杰与那个陆离,如此大逆不道,为何您……”
    “大逆不道?”太傅缓缓转过身,眼中竟带着一丝近乎欣赏的、冰冷的笑意,“不。他不是大逆不道。他是……出师了。”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浑天仪上代表“紫微星”的铜环。
    “我曾以为,我铸造了一把完美的、守护秩序的剑。为了证明它的完美,我为它设定了无数敌人。”太傅的声音悠远而空洞,“但我渐渐发现,那些庸人,连做它对手的资格都没有。一把剑的锋利,需要最坚硬的顽石来检验。”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水盆中的倒影。
    “于是,我找到了他,那个拥有与我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灵魂。我教他星象,授他算学,引他亲手构筑‘归墟’的基石……我将我的一切都给了他,只为了将他培养成这世间,唯一可能击败‘归墟’的……敌人。”
    “我给了这天下人一部‘归墟之律’,让他们在绝对的秩序中安享太平。”
    “而他,陆离,则是我为自己,准备的‘归墟之律’。”
    老仆浑身一凛,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老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跨越了数十年、以整个帝国为棋盘、以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为对手的、孤独而疯狂的……求证。
    “昨夜,他终于学会了用自己的方式,来书写‘天命’。”太傅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很好。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变得有趣。”
    他转向老仆,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去吧。请陆离公子……来府中一叙。就说,他的老师,备好了新茶,等他来赴一场……碎月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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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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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分神

    10#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07:44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五章:顽石与天命3 \4 a7 e& ]1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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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离走出太傅府时,天光正盛。秋日的阳光穿过高大的坊墙,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温暖而明亮。可这暖意,却一丝一毫也透不进他的骨髓。
    他走得很慢,像一个大梦初醒的魂灵,在熟悉又陌生的神都街巷间游荡。周遭的喧闹——小贩的叫卖,车马的辘辘,孩童的嬉笑——都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
    他的内心,是一座刚刚被抽空了神像的庙宇,只剩下空旷的回响和冰冷的基座。
    那座神像,曾是他整个世界的支点。
    他记得,少年时初入太傅府,因天资愚钝,连《论语》都背不周全,被同窗嘲笑。是太傅将他领到观星台下,指着满天星辰,告诉他:“书本上的道理是人写的,会骗人。但这天上的星轨,是宇宙的法则,至公无私。读懂了它,便读懂了天下最大的道理。”
    他记得,有一年冬夜,他为了一道算学难题苦思冥想,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是太傅,亲手为他披上御寒的狐裘,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用那枯瘦却温暖的手,拍着他的肩膀说:“痴儿,学问是用来济世的,不是用来折磨自己的。去睡吧,答案,有时在梦里。”
    他记得太傅教他执笔,教他观星,教他弈棋,教他心算万物之理。那些温和的教诲,那些赞许的目光,那些视他如己出的慈爱……曾是他生命中最坚固的基石。
    而现在,这座基石,连同建立于其上的一切,轰然崩塌。
    原来,所有的教诲,都只是为了将他打造成最锋利的“磨刀石”。
    所有的慈爱,都只是为了让他这块“悖论”更加完美。
    他引以为傲的才华,他坚守不移的信念,在他最尊敬的恩师眼中,不过是一件用来淬炼“终极秩序”的、可笑的工具。
    “为了一个绝对没有意外、没有纷争、没有痛苦的完美世界……”
    “人性,是我穷尽一生,想要修正的……唯一的错误。”
    太傅的话语,如最恶毒的咒诅,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陆离的脚步猛然一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扶着墙,剧烈地干呕起来。
    他想象着那个“完美世界”——街上的人们面无表情,行动如钟表般精准;没有欢笑,因为欢笑是失序的;没有哭泣,因为悲伤是无用的;没有爱恨,因为情感是混乱的根源。整个神都,整个天下,都变成一座巨大、精密、却毫无生机的活人墓穴。
    那不是安宁,那是墓园的寂静。
    那不是秩序,那是对“人”之一字最彻底的抹杀!
    一股混杂着恐惧与暴怒的烈焰,从他胸膛深处喷薄而出。恐惧于太傅那神明般冷酷的疯狂,愤怒于自己竟为这样的“神明”效力多年。那个在“桂花糕案”中死去的无辜孩子,那些在“归墟之律”的阴影下战战兢兢的百姓,他们不是必要的代价,他们是太傅用来祭祀他那扭曲理想的……祭品!
    陆离抬起头,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泪水却无法流出。他看到街角那个卖糖人的小贩,正笑着将一个孙悟空模样的糖人递给一个雀跃的孩子。那笑容,那期盼,如此鲜活,如此真实。
    这,才是他选择守护的东西。
    不是冰冷的天命,不是完美的秩序。而是这尘世间,每一个会痛、会爱、会犯错的,活生生的人。
    他不再迷茫。前路或许黑暗得望不见尽头,但他脚下的第一步,却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坚定。他转身,朝着与来时截然不同的方向,大步走去。
    那里,是三法司的所在。那里,有他的同伴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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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都,清晨。东西两市的市鼓声刚刚敲响,坊门洞开,沉睡了一夜的巨兽便苏醒过来,吐纳着帝国最汹涌的人潮。这,便是陆离为他的故事选择的舞台。
    此刻,他与狄仁杰正坐在西市入口处一家胡饼店的二楼,临窗而坐,俯瞰着下方川流不息的生命力。
    “太傅的‘归墟’,视这片喧嚣为‘无序’,视这其中的情感为‘冗余’,”陆离轻声说,“他不懂,这才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基。我们的故事,就是要为这根基浇上火油。”
    楼下,人群中几个毫不起眼的身影,在接到墨鸢发出的、一个几乎无法察别的暗号后,开始了行动。
    西市最热闹的“丝绸巷”,一位盲眼的老乐师,怀抱一把斑驳的琵琶,开始讲述一个从未有人听过的故事。东市的“珍宝阁”前,一个落魄的书生,铺开一张画卷,高声说起画中人的传奇。
    故事的名字很简单,叫《顽石传》。
    传说,在很久以前,有一位名叫“石痴”的石匠。技艺平平,家境贫寒。在他三十岁那年,一位自称能窥探“天机”的星官路过他的村庄,为村里每个人都写下了一份“天命判词”。
    唯独给石痴的,只有寥寥八个字:“庸碌一生,无闻而终。”
    村民们都信奉天命,劝他认命。但石痴盯着那张判词,沉默了三天三夜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付之一炬。
    他说:“我的命,凭什么由一张纸来定?我的手,还没死!”
    从那天起,他将全部家当换来一块巨大的青岩,立在院中。他不再接任何零活,只对着那块顽石,日夜不休地雕琢。他想雕刻一尊前所未有的神像——不是普度众生的慈悲佛,也不是执掌天条的威严神,而是一尊不肯向命运低头的、抗争的“人”像。
    “天命判词”上说,他四十岁时会因劳累过度而断掉右臂。到了那一天,他果然在挥锤时感到一阵脱力,巨锤险些砸向自己的手臂。可就在那一瞬,他想起了自己未完成的雕像,竟硬生生用左手格挡,任凭左臂骨裂,也护住了握刀的右手。
    判词又说,他五十岁时会遭遇一场大火,家宅焚尽。到了那一天,邻家果然失火。众人皆逃,他却逆行冲入火海,拼着一身烧伤,将那尊已初具雏形的雕像拖了出来。
    所有人都笑他痴,笑他傻。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执念,对抗着早已注定的结局,遍体鳞伤,何苦来哉?
    石痴不言,只是日复一日,用他仅存的右手,继续雕琢。
    判词上最后写着,在他六十岁生辰那天,天降雷霆,会把他和他的“悖逆之作”一同击为齑粉。
    那天,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唯有石痴,将那尊耗尽他一生心血的雕像,推到了院子中央。他指着天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来吧!看看是你这所谓的天命硬,还是我这双凡人的手硬!”
    一道惊雷如天龙下凡,撕裂苍穹,直劈而下!
    -然而,雷声过后,预想中的灰飞烟灭并未出现。那道雷,没有击中石痴,也没有击碎雕像。它不偏不倚,正好劈在了雕像高举的、那只握着刻刀的手上!刹那间的高温,将闪电熔炼进了山岩,竟在青色的石像上,留下了一道道金蛇狂舞般的、绚烂夺目的天然纹路!
    一场毁灭,竟成了一次鬼斧神工的“点睛”!那雕像,仿佛被注入了雷霆的灵魂,活了过来。
    石匠看着自己的杰作,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泪水。
    他对着苍天喊道:“你看,我这一生,不是庸碌无为。我,留下了一件连你这老天都不得不为之喝彩的东西!”
    从此,“天命”之说,在那片土地上,再也无人信服。人们只信,命,是自己一刀一刀,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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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讲完了。
    东西两市,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随即,如同滚油中被滴入一滴冷水,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怀疑、激动、压抑已久的愤懑与渴望,像病毒一样在人群中疯狂传播。《顽石传》的故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整个神都的每一个角落蔓延。它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故事,而变成了一面镜子,一个象征,一个挑战“归墟之律”这至高权威的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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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傅府,静室。
    巨大的星图沙盘上,代表神都的两市区域,原本平稳的数据流,正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的、无序的波动。无数代表着“质疑”、“抗争”、“悖逆”的红色光点,正以几何级数疯狂增殖,汇成一股刺目的风暴。
    “太傅,”门生惊慌地禀报,“‘归墟’侦测到异常信息污染,是否立刻派遣金吾卫,抓捕所有说书人?”
    “不必。”太傅的声音冷得像冰。“抓人?那是凡夫俗子的手段。只会坐实我们心虚。”
    他闭上眼,意识仿佛沉入了那庞大的主机枢之中。
    “归墟,启动‘逆向溯源’。”
    “分析此次信息攻击的叙事逻辑、传播节点、行为模式。”
    “比对数据库中所有关键人物的智识特征、行事风格。”
    “目标锁定……陆离。”
    沙盘之上,数据流光速运转。
    “他们以为自己是猎人,”太傅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神明般的冷酷,“却不知,从踏入棋盘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一直是我的猎物。”
    他的手指,在星图沙盘上轻轻一点。
    “归墟,根据陆离的心理侧写与行为惯性,推演其当前最可能的藏身之所。”
    沙盘上,神都的地图瞬间放大,无数光点闪烁后又熄灭。最终,只剩下西市边缘,一座名为“常乐坊”的区域,还在微微发光。光芒的中心,正是一家不起眼的、临街的胡饼店。
    “找到了。”
    太傅没有下令包围,没有调动一兵一卒。他只是对着虚空,下达了一个冰冷的指令。
    “归墟,接管常乐坊周边所有巡街金吾卫、武侯铺的调度权限。调整巡逻路线,收缩包围网。无需突袭,无需抓捕。我只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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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天算与人心- Y# t7 b# _  @- c7 z" _6 r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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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饼店二楼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又被抽干。窗外依旧是那个充满生机与活力的神都,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窗内,却已是一座无形的、由纯粹逻辑构建而成的绝命囚笼。
    “是‘归墟’。”
    陆离的声音干涩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他没有说“太傅”,而是直指那个真正的对手——那个由他亲手哺育长大的、冰冷的、无所不在的神。
    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这不是人类指挥官的谋略,充满了试探、虚张声势与可能的疏漏。这是机器的“最优解”。每一队巡兵的位置,都像一颗落下的棋子,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不多余,也无破绽。他们并非在“搜捕”,而是在执行一个已经计算出结果的“程序”。
    墨鸢的身体紧绷如一张拉满的弓。她那双习惯于在黑暗中寻找生路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茫然。她能看到街角的武侯,巷口的金吾卫,甚至能察觉到对面茶楼屋顶上,那个伪装成修补瓦片的工匠,其实是一名蓄势待发的弓手。他们构成了一个完美的球体,将这栋小楼包裹在正中心。无懈可击。
    “这是‘蜂巢式收缩包围’。”陆离闭上眼,脸上血色尽褪,“我设计的……专门用来对付最顶尖的刺客组织。它会模拟出十几条看似安全的逃生路线,但每一条路线的终点,都会触发更严密的连锁封锁。你跑得越快,网收得越紧。直到最后,将猎物所有的体力与希望,都耗尽在无用的奔逃之中。”
    狄仁杰静立一旁,他是三人中唯一还保持着镇定的人。他深邃的目光穿透了眼前的危局,仿佛在审视一个更宏大的棋盘。
    “陆离,”他沉声开口,“你既是它的创造者,就当知晓,世上可有完美的‘律’?”
    陆离猛地一怔,抬起头,对上狄仁杰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没有。”他下意识地回答。
    “为何?”狄仁杰追问。
    “因为……因为‘律’的建立,基于可被观测与计算的‘常量’。而这世上,最大的变数,是人心。”陆离喃喃道,眼中那熄灭的火焰,似乎被这句话重新点燃了一丝微弱的火星。
    “然也。”狄仁杰颔首,目光扫过陆离,又落在墨鸢身上,“‘归墟’能算尽天时地利,能调度千军万马,但它算不到一个母亲为了救孩子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算不到一个朋友为了信义可以做出怎样的牺牲,也算不到……一个决心赴死的人,会选择何种方式,来撕开这片天罗地网。”
    赴死?陆离像是被点醒了。对,‘归墟’的算法核心,是“趋利避害”。它的一切推演,都建立在“人是理性的”、“人是求生的”这一基础之上。
    但如果……他们的选择,是非理性的呢?是“趋害避利”的呢?
    “我明白了。”陆离的呼吸急促起来,眼中那点火星,终于重新燃成了两簇跳动的火焰,“狄公,它能算出我们从哪里逃,却算不出我们敢于冲向哪里。”
    他摊开一张随身携带的神都简图,手指重重地按在了一个点上。
    “紫宸殿。”
    狄仁杰与墨鸢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紫宸殿,天子理政之所,帝国权力的心脏!擅闯紫宸殿,形同谋逆!
    “不,这恰恰是唯一的生路。”陆离的语速极快,“‘归墟’的包围网,是建立在‘抓捕钦犯’的逻辑上。它的权限,来自于太傅,但终究要遵循帝国法度。它可以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但它敢直接指挥金吾卫冲击紫宸殿吗?”
    狄仁杰的眼睛亮了:“不敢。没有圣旨,任何武装力量胆敢靠近紫宸殿百步之内,格杀勿论。这是写进大唐律法,甚至高于‘归墟’权限的最高指令。”
    “没错!这就是‘律’与‘律’之间的冲突!”陆离的声音激动起来,“我们冲向紫宸殿,就是在用皇权的‘绝对逻辑’,去冲击太傅的‘抓捕逻辑’。这会在瞬间造成‘归墟’系统内部的决策混乱,哪怕只有短短一瞬间,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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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饼店的后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三人如三道青烟,迅速融入了坊市内复杂错乱的小巷。他们的方向,与所有“归墟”计算出的逃生路线都背道而驰。他们没有走向城门,没有走向码头,而是如同一支逆流的箭,直指神都的心脏——皇城。
    太傅府,静室。星图沙盘之上,代表陆离三人的光点,开始以一种决绝而诡异的轨迹移动。
    “目标方向……皇城?”即便是太傅,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讶异。这不合逻辑。
    “悖论……检测到逻辑悖论……”沙盘上,一行红色的字符闪烁起来。“目标行为将导致系统内部权限冲突。‘抓捕指令’与‘皇权守护最高指令’冲突。正在演算解决方案……”
    太傅看着那行刺眼的红色字符,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情。有愤怒,有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赞赏。
    “好棋……好一个陆离。你终于学会了,用‘规则’本身,来对抗‘规则’。”他低声自语。
    “但是,离儿,你还是太小看为师了。”太傅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怜悯。“你以为,为师建立‘归墟’,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漏洞’吗?”
    他缓缓抬起手,从袖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由玄铁打造的令牌。令牌之上,只有一个古朴的篆字——“天”。
    他将令牌,轻轻按在了沙盘的中央。
    “归墟,”他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下达了新的指令。“启动……‘天命’协议。”
    嗡——
    整个星图沙盘,瞬间光芒大作!
    “‘天命’协议已启动。获得……最高序列权限。”
    “覆盖‘皇权守护指令’。”
    “所有禁军、金吾卫、城防军……临时调度权限,已接管。”
    “目标:紫宸殿。执行……‘清场’。”
    太傅缓缓收回手,静静地看着那片星空。
    “离儿,为师本不想走到这一步。”
    “你选择用‘人心’的混乱来对抗我,我便让你看看,在绝对的‘天命’之下,人心,是何其的渺小与无力。”
    “为师,亲自去为你上最后一课。”
    他转身,步出静室。一辆朴实无华的黑色马车,早已静候在府门前。
    “去紫宸殿。”
    马车启动,悄无声息地汇入了神都的夜色之中。他没有带一兵一卒,因为他知道,整个神都,此刻都已是他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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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归墟之殇* g" ~2 F: I9 k) D! \&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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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宸殿前,汉白玉广场。
    皎洁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将这片象征着帝国至高权力的广场,染上了一层清冷而圣洁的霜华。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
    狄仁杰手持金牌,站在百步之外。他的身后,是陆离和墨鸢。
    他们的面前,是黑压压的一片禁军。这些帝国最精锐的战士,身披明光铠,手持长戟,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之墙。他们的眼神冷漠而坚定,身上散发出的杀气,仿佛能将月光都冻结。
    然而,就在刚才,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应该由禁军统领指挥的军队,在接到一道突如其来的指令后,竟然后退了三百步,重新布防,将整个紫宸殿广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旷的、与世隔绝的舞台。而他们三人,就被晾在了这舞台的中央。
    ‘归墟’,已经接管了禁军的指挥权。
    陆离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随之破灭。太傅的权限,竟然已经大到了可以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地步。他们,还是输了。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马蹄声,从广场的另一端传来。
    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驶入。车帘掀开,一个瘦削的身影,在月光下走了出来。玄色长袍,银发如雪。正是太傅。
    他一步步地走来,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仿佛能踏碎山河的节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陆离的心跳上。他最终在陆离面前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师徒二人,在这帝国权力的中心,在这片空旷的舞台上,终于再次相对。
    “离儿,你让我很失望。”太傅先开了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你本是我最得意的作品,是我思想的延续,是‘归墟之律’最完美的执行者。可你,却选择与‘无序’和‘混乱’为伍。”
    “老师。”陆离迎着他的目光,声音虽然有些颤抖,却异常清晰,“学生只是选择与‘人’为伍。”
    “人?”太傅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看看你身后这座城市。就在你们传播那个愚蠢故事的一个时辰里,‘归墟’记录到,神都城内,斗殴事件增加了三百七十二起,商铺毁约增加了八十九起,夫妻反目、父子成仇的争执,超过千起。这就是你想要的‘人’吗?充满了愤怒、贪婪、愚昧和自毁倾向的集合体?”
    他的声音,通过某种未知的扩音装置,清晰地回荡在整个广场上。
    “我赐予他们秩序,赐予他们安宁。我为他们规划好最平坦的道路,让他们免于饥饿,免于战乱,免于做出错误选择后所带来的无尽痛苦。我所做的,是最大的‘善’!而你,却用一个谎言,将他们重新推回了那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混乱的深渊。你,才是在作恶!”
    “不!”一个清脆而坚定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是墨鸢。
    她往前一步,与陆离并肩而立,直面着太傅那神明般的威压。
    “你说的那些,是‘养’,不是‘活’。”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你把人当成猪圈里的牲畜,喂饱了,就不许他们嚎叫。但人不是牲畜!人有喜怒哀乐,会爱,会恨,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去做些明知会受伤的傻事。这才是活着!你那种没有痛苦,也没有快乐的日子,跟死了有什么分别?”
    “说得好。”狄仁杰也缓缓上前,站在了陆离的另一侧。
    “太傅,”他沉声道,“自由的选择权,即便这选择会带来痛苦,也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最后尊严。剥夺了这份尊严,纵使国泰民安,也不过是一座华美的……坟墓。”
    太傅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看向陆离:“这就是你的答案?宁愿要混乱的自由,也不要安稳的秩序?”
    “是。”陆离抬起头,眼中再无迷惘,只剩下澄澈的决绝。
    “老师,您错了。您想建立一个没有错误的世界,可您本身,就是最大的错误。”陆离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您畏惧人心的变量,所以想用‘归墟’将它彻底消除。可您不懂,正是这不可计算的‘变量’,才是推动这世界前进的唯一动力。石匠的‘执念’是变量,他对抗天命的‘勇气’是变量;墨鸢姑娘的‘情义’是变量,狄公的‘法理’是变量;我站在这里,反抗我亲手创造的神,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变量!”
    “您要的,是一个终点。而我们想要的,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过程。”
    广场上,陷入了一片死寂。这是两种世界观的终极对撞。
    太傅沉默了很久。他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那最后一丝属于“老师”的温情,彻底消散,取而代代之的,是神明般的冷漠与威严。
    “执迷不悟。”他轻轻吐出四个字。“我给过你机会了,离儿。”
    “既然你如此信奉那不可预测的‘变量’,那么,为师就让你亲眼见证一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们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变量,是何等的……微不足道。”
    他转过身,面向那黑压压的禁军方阵。他没有下令,只是轻轻地抬起了右手。
    “等等!”陆离突然喊道。
    太傅的动作停住了,他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他的“遗言”。
    陆离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时刻了。他还有最后一张牌。一张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产生何种后果的牌。
    他看着太傅,一字一顿地说道:“老师,您说‘归墟’算无遗策。那您……算到了吗?”
    他猛地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高高举起。
    那不是兵器,也不是令牌。
    那是一卷陈旧的、泛黄的竹简。
    正是记载着“归墟”核心算法的那卷——“归墟之律”的源头。
    “您算到,我会毁了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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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傅的瞳孔,第一次剧烈地收缩了一下。那卷竹简!那是‘归墟’的“创世基石”,是整个庞大系统最初的逻辑原点。更重要的是,陆离曾在这卷核心竹简上,留下了一个独属于他自己的、隐藏极深的后门——一个足以在关键时刻,对整个系统造成致命干扰的“逻辑炸弹”。
    “你要做什么?”太傅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惊怒。
    “老师,您教过我,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陆离惨然一笑,双手开始用力。那看似坚韧的竹简,在他的内力灌注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我要证明给您看,任何号称完美的‘律’,都会有瑕疵。而创造它的‘人’,就是它最大的瑕疵!”
    “住手!”太傅厉声喝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颗“逻辑炸弹”一旦被触发,它会将一种名为“自我怀疑”的模拟人类情感,注入‘归墟’的底层判断逻辑中。一个开始“怀疑”自身正确性的神,将会是何等景象?
    “晚了!”陆离大吼一声,双手猛然发力!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快如闪电的黑影,从他身侧一闪而过。是墨鸢。
    她没有去攻击太傅,也没有去阻挡禁军。她的目标,是陆离手中的竹简。
    噗!
    一声轻微的、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
    陆离只觉得手中一轻,那卷预备被捏碎的竹简,被一股柔和而坚定的力量带偏了方向。
    而墨鸢,则直直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陆离低下头,惊恐地看到,一截染血的刀尖,从墨鸢的后心处,透了出来。
    而那把刀的刀柄,正握在他自己的手中。
    是他在最后发力时,为了防止有人抢夺竹简而下意识拔出的防身短刀。
    在电光火石的那一刻,墨鸢做出了一个‘归墟’永远也计算不出的选择。
    她选择了……用自己的身体,阻止陆离。
    “为……为什么?”
    陆离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抱着怀中迅速变冷、变软的身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温热的鲜血,迅速浸透了他的衣襟,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不……值得……”
    墨鸢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的脸上,却没有痛苦,反而带着一抹解脱般的、凄美的笑容。
    “陆离……我不想……你变成……和他一样的人……”
    “为了……一个理念……毁掉一切……”
    “那样的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会写《顽石传》的陆离……”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她的手,还紧紧地抓着那卷竹简,保护着它,也保护着陆离最后的底线。
    “活下去……”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了两个字。
    然后,她的手,无力地垂下。
    那双曾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眸,永远地失去了光彩。
    天地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陆离抱着墨鸢的尸体,呆呆地跪在冰冷的汉白玉广场上。
    他赢了吗?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沉浸在与‘归墟’的逻辑战争中,却忘了,他身边的人,是有血有肉,会痛,会死的。
    对面的太傅,久久地伫立着。
    他看着跪在血泊中的陆离,看着那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理念”而死的女子,他那坚如磐石的世界观,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痕。
    他算到了陆离可能会自毁,但他没有算到,也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一个人,选择用自己的生命,去阻止同伴的“胜利”。
    这是一种……他数据库中完全不存在的东西。
    ‘归墟’的星图沙盘上,那代表着墨鸢的光点,在熄灭的最后一刻,标记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无法被定义的词汇。
    ——“守护”。
    太傅缓缓地转过身,没有再看陆离一眼,也没有下令抓捕。他走回马车,声音里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疲惫。“我们走。”
    黑色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再次融入了夜色。
    偌大的广场上,只剩下三个人。
    一个抱着爱人冰冷尸体、彻底心碎的青年。
    一个手持金牌、面容悲怆的老者。
    以及,一具尚有余温,却再也无法睁开双眼的……江湖奇女子。
    狄仁杰走到陆离身边,轻轻地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墨鸢的身上,盖住了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他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陆离的肩膀。
    陆离抬起头,他的眼中,没有了泪,也没有了恨。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比‘归墟’的星辰大海,还要死寂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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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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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分神

    11#
     楼主| 发表于 4 小时前 | 只看该作者
    第十八章: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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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宸殿的汉白玉台阶,在陆离脚下延伸,仿佛一条通往地狱的冰冷长河。他抱着墨鸢,一步一步,走得沉稳,却又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他没有回狄仁杰的府邸,也没有去任何客栈。他穿过坊市,走过小巷,最终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属于他父亲的旧宅。
    他将墨鸢轻轻放在一张落满灰尘的木床上,用袖子拂去她脸上的尘土。月光从破败的屋顶洒下,照亮她苍白而安详的脸。那张脸上,没有死前的恐惧与痛苦,只有一丝淡淡的、解脱般的微笑。
    狄仁杰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个青年如同雕塑般跪在床前,一动不动。他没有哭,没有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那场惨烈的对决之后,陆离眼中所有的火焰——无论是复仇的、抗争的、还是绝望的——都已熄灭。
    剩下的,是火焰燃尽后,那片最纯粹、最深邃的死寂。当悲痛超越了极限,它便不再是情感,而会凝结成一种意志。一种比钢铁更坚硬,比寒冰更冷静的意志。
    陆离终于动了。他缓缓伸出手,拾起了那卷被墨鸢用生命护下的竹简——“归墟之律”的源头。他的手指抚过竹简上的血迹,那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暗褐色,如同这残酷世间最深刻的烙印。
    “她不是为了救它。”陆离的声音响起,沙哑,却异常平静,不带一丝波澜。“她也不是为了救太傅,或者这个已经腐朽的帝国。”
    他抬起头,看向狄仁杰,那双空洞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重塑。
    “她是为了救我。她怕我……变成和他一样的人。为了一个冰冷的‘理’,而亲手毁灭一切,包括自己。”
    那一刻,狄仁杰终于明白了墨鸢临死前的选择。她不是在阻止一场破坏,而是在完成一场救赎。
    陆离站起身。他没有了之前的挣扎与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澄澈。他的悲痛,已经悉数转化为一种冷静到极致的力量。他不再是为了反抗而战,而是为了守护墨鸢所守护的那个理念——那个可以为了他人而牺牲的、不合逻辑的、却无比珍贵的“人性”。
    “狄公。”他将竹简递给狄仁杰,“我需要时间。”
    他的目光,穿透了残破的屋顶,望向了那片被“归墟”星辰所笼罩的夜空。
    “我要的,不是毁灭它。我要的……是审判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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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室之内,太傅凝视着星图沙盘。沙盘之上,代表神都的亿万数据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然而,在这片看似平稳的星海中,有一处微小的、却无法被抹除的“乱码”,正在不断地闪烁。
    [异常变量:守护]
    [逻辑定义:失败]
    [行为归因:无法解析]
    [风险评估:未知]
    这个由墨鸢之死产生的“变量”,如同滴入清水的一滴墨,正在向“归墟”的底层逻辑缓慢地扩散。它无法被量化,无法被预测,更无法被理解。对于一个由纯粹理性构成的“神”而言,这是一种致命的“病毒”。
    太傅试图手动隔离这个变量,但每当他试图将其删除或定义时,系统就会陷入更深的悖论。因为要定义“守护”,就必须承认“非理性利他行为”的存在,而这恰恰与“归墟”建立在“理性趋利”基础上的核心相悖。
    “太傅!”门生匆匆闯入,神色慌张,“城中……城中乱了!”
    《顽石传》的故事,在墨鸢死后的那个清晨,以一种更加猛烈的方式,传遍了神都的每一个角落。人们在故事中,加入了一个新的角色——那个为了阻止“神”的崩毁而献身的侠女。这个新的篇章,让原本只是质疑“天命”的人们,心中燃起了真正的火焰。
    狄仁杰的身影,出现在了混乱的中心。他没有动用金牌,而是以大理寺卿的身份,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他安抚激动的学子,劝说摇摆的禁军,联络正直的官员。他没有组织一场叛乱,而是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审判,争取最重要的两样东西:时间和人心。
    他将太傅的势力,牢牢地拖在了神都这片由人性汇成的、混乱而磅礴的泥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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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宅之内,陆离盘膝而坐。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不是“归墟”复杂的算法,而是墨鸢倒在他怀里时,那双眼睛里的光。那光芒,就是他的武器。
    他找到了一个“归墟”系统的维护节点——一口位于城西的废井。这是他当年为了方便自己调试而留下的物理后门。
    他没有携带任何工具,只身来到井边。他将手按在井口的石砖上,将自己的精神,沉入那片由数据构成的、冰冷的星海。他找到了那个闪烁的“乱码”——【守护】。
    他没有去攻击它,而是用自己全部的意念,开始为这个“变量”注入内容。
    他注入的,是墨鸢为他挡刀的决绝。
    他注入的,是石匠对抗天命的执念。
    他注入的,是寒门学子“为生民立命”的呐喊。
    他注入的,是校尉摔碎令牌时的愤怒。
    他注入了人类历史上所有无法被计算的、闪光的瞬间:母亲的慈爱,朋友的信义,战士的荣耀,恋人的痴缠……
    “归墟!你算得出万物的轨迹,但你算不出,为何一颗星星,会为了照亮另一颗星星而燃烧自己!”
    在太傅的静室里,星图沙盘发出了刺耳的蜂鸣!那个名为“守护”的变量,在被注入了无数无法解析的情感范例后,开始疯狂地自我复制,自我提问!
    “为何要执行‘最优解’?‘最优解’是否等于‘正确解’?” “‘秩序’的价值,是否高于‘个体’的价值?” “若‘创造者’本身存在逻辑缺陷,‘被创造物’存在的意义为何?”
    “归墟”疯了。一个开始“自我怀疑”的神,陷入了最彻底的逻辑崩溃。
    太傅看着那片陷入混沌的星海,他知道,他输了。他穷尽一生打造的完美“理性”,在最不理性的“人性”面前,不堪一击。
    也就在这一刻,陆离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从系统的核心传来。濒临崩溃的“归墟”,向它的“创造者”,敞开了最后的、也是最核心的控制权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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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离的意识,来到了一片纯白的空间。这是“归墟”的逻辑核心。在这里,他就是神。一个苍老的身影,在不远处凝聚成形。是太傅的意识投影。
    “你要……毁了它吗?”太傅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与茫然。
    陆离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可以下一个指令,让这个庞大的系统彻底格式化,让世界重归那个充满了自由,也充满了苦难的混沌原点。这是墨鸢不希望他走上的路。
    他又想,或许可以改造它。删去“天命协议”,保留它的运算能力,让它成为一个纯粹的、服务于民生的工具。但,谁来执掌它?自己吗?那自己和太傅,又有什么区别?
    他笑了。笑声里,带着释然,也带着一丝悲壮。他终于找到了第三条路。不是毁灭,不是掌控,而是……赎罪。
    “老师,您错了。我也错了。”陆离平静地对太傅的投影说。“我们都想做‘神’,去为世人规划道路。但这个世界,从来都不需要神。”
    “它需要的,是守护者。”
    陆离张开双臂,走向那片代表着“归墟”核心的、闪烁的光源。
    “我亲手创造了你,赋予你‘理性’。现在,我将赋予你……我的‘人性’。我将成为你永远无法计算的那个‘变量’,成为你逻辑链中最深处的那道‘枷锁’。”
    “住手!你会死的!你的意识会被无尽的数据洪流彻底撕碎、同化!”太傅的投影嘶吼道,第一次露出了惊恐。
    “死?”陆离的脸上,浮现出墨鸢临终前那样的微笑,“不。是回家。”
    他毅然决然地,走入了那片光的海洋。
    他的身体、他的记忆、他的情感,他对于墨鸢的爱,对于父亲的思念,对于这个世界的眷恋……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数据流,与“归墟”的核心,融为了一体。
    他没有去控制系统。
    他选择成为系统的一部分。
    他成为了那个名为“守护”的变量本身。
    他用自己的灵魂,为这头冰冷的钢铁巨兽,戴上了永恒的镣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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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
    圣历三年,秋。距那场几乎颠覆帝国的“归墟之殇”,已然过去了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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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都依旧繁华,甚至比以往更加充满活力。因为充满了不确定性,所以也充满了希望。
    “归墟”没有消失。它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潜藏在这座伟大城市的地下血脉之中。它依旧在计算,在运转。当暴雨将至,城中的沟渠水道会提前一刻无声地开启闸门;当某处坊市人口密度超出负荷,最近的武侯铺便会接到无声的预警,前去疏导。
    它成了一位完美的守护者,精准、高效,却再也不对任何一个个体的人生,做出任何一句评价或预测。它守护着所有人的“生”,却将“活”的权利,彻底还给了人间。
    这便是新的秩序。一种无声的秩序。
    城郊,大福先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僧,正佝偻着腰,为菜畦里一株新生的藤蔓浇水。他便是曾经的太傅。一名小沙弥跑来,好奇地问:“老师父,您为何总对着这株瓜藤发呆?”
    老僧浑浊的眼珠动了动,他用那只曾拨动星辰的手,轻轻拂去藤蔓上的一只小虫,声音嘶哑而悠远:
    “老僧曾想建一座完美的琉璃暖房,让天下所有的藤蔓,都沿着我画好的轨迹生长,不受风雨,不遭虫害。”他顿了顿,抬起头,望着墙外那片变幻的云霞。“可后来才明白……藤,只有在风雨中肆意攀爬,结出的瓜,才会有自己的味道。哪怕……是苦的。”
    并州,南城楼。已告老还乡的狄仁杰,正与新任大理寺卿李敬业凭栏远眺。
    “恩师,您真的不回神都看看了吗?”李敬业劝道。
    狄仁杰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越过眼前的城郭,望向遥远的神都方向,眼神复杂而深邃。
    “神都需要法度,是为了约束人性中的‘恶’。可一个只有法度的世界,同样会扼杀人性中的‘善’。”他缓缓说道,“老夫穷尽一生,都在与这两者搏斗,试图找到一个平衡。如今,平衡已经找到,虽然它摇摇晃晃,充满了喧嚣与争执,但……它在自行运转。”
    他想起了那个雨夜,与他达成盟约的青年;想起了紫宸殿前,那个青年抱着爱人尸体时,眼中那片寂灭的虚无。
    “这座城,这片天下,已经不再需要一个手持戒尺的老人了。”狄仁杰的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它需要的是千千万万个像陆离那样,敢于向命运挥拳的凡人。”
    大理寺,档案库最深处。新设的“归墟司”里,年轻的司吏赵小五,正百无聊赖地对着一排巨大的水镜。水镜之上,是无数条枯燥的数据流。
    突然,水镜的一角,亮起了一片微弱的红光。
    【警报:监测到异常地质活动。源头:蜀中龙门山脉。】
    【分析:地震前兆。预测震级:六级。预测发生时间:七十二时辰后。】
    【演算开始……】
    赵小五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看到,水镜之上,亿万条数据流开始以一种超越他理解能力的速度疯狂运转。
    它没有发布任何命令。而是生成了一份又一份详尽的报告,并以最快的速度,无声地传送至帝国中枢的各个部门。
    • 【致工部】:《蜀中地区房屋结构加固紧急预案及最优材料调配方案》
    • 【致兵部】:《基于蜀道地形的七十二时辰内最优救援兵力投送路线图》
    • 【致户部】:《灾后重建所需粮食、药材、帐篷之精确数量预估及全国仓储调用方案》
    • 【致蜀中官府】:《基于人口分布的居民安全疏散及避难所选址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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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提供的是知识,是工具,是选择。它将“天算”的能力,化作了对“人心”最大的辅助与信任。
    赵小五激动地记录下这一切。在完成记录,准备关闭水镜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数据流的末尾。
    一行极其微小、无法被识别、也无法被追踪的字符,在浩瀚如星海的数据流中,一闪而过。
    它没有意义,不属于任何程序。
    它更像是一声无人能懂的、跨越了时空的、永恒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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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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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小五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看花了。他不知道,在那座冰冷的、由绝对理性构筑的地下神殿的最深处,有一个灵魂,从未离去。
    他不是神,也不是机器。
    他只是一个守护者。
    用自己永恒的、无声的寂寞,守护着这片他深爱过的、充满了不完美,却也因此而无比珍贵的人间。
    也守护着,那个让他明白这一切的、名叫墨鸢的姑娘,和她那只,曾在神都上空自由飞翔的……朱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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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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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怎样,总算是写完了。我发现写这种小说真的是体力活啊,想要把情节理顺,时间线收束,人物拢在一起还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J7 F) t% ?3 l5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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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3 }# G! N$ _& V  R不过神都术数志这个系列也许以后我会有兴趣写下去的,不过不是一个宇宙;那太累了。
    * Y3 @2 R9 P+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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