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人间之律. O7 m; i0 b7 _3 x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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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碎月之约8 J$ l: f9 \0 W+ X# g( J S
) \5 B, J0 K( ^) c这年的秋,来得格外早。一场秋雨过后,神都的夜便带上了玉石般的凉意。 灯火如豆,陆离枯坐于案前,已是第三个不眠之夜。他的面前,铺满了密密麻麻的算符与图阵。他将自己,变成了一台活体的“归墟”,以灵魂为薪,疯狂地燃烧,试图在那片被“幽灵管理员”抹平的数据洪流中,找到未来的走向。 一个清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行为模式,渐渐浮现。太傅的目的,从来不是简单的“赢”。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更宏大、更偏执的目标:证明“归墟之律”的绝对完美与至高无上。 每一次事件,都是一次“压力测试”。他像一个最严苛的铁匠,用一次次致命的捶打,淬炼着“归墟”这柄他心目中的神兵。 那么,下一场献祭,会在何时?何地?又是何等规模? 陆离闭上双眼,将自己的心智,沉入太傅那冰冷而庞大的思维宫殿。他需要一场无可辩驳、深入人心的神迹,一场足以让百万黎民彻底臣服的终极展示。 时机,是中秋。地点,是洛水之滨。 神迹本身呢?陆离的呼吸几乎停滞。他想起了“归墟之律”中那个被他亲手封存的、权限最高的子模块——《神都风水气运修正协议》。 一个可怕的图景,清晰地呈现在他脑中。 中秋之夜,子时,月上中天。太傅将启动“修正协议”,制造一场持续一刻钟的、肉眼无法察觉的“地脉共振”。它会产生一种特殊的次声波,与月光“谐振”,笼罩整个洛水两岸。 它会像一把无形的梳子,轻轻梳理每一个被它笼罩的人的脑海。那些心中充满平和、喜悦情绪的人,会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而那些心中藏着怨怼、愤怒、暴戾等负面情绪的人,他们的负面情绪会被无限放大,最终导致他们的中枢神经因为无法承受这种极端的情绪过载而……悄无声息地崩坏。 这便是太傅的“神迹”。一场以“天人感应”、“去芜存菁”为名的,针对全神都的、无差别的思想清洗。 它不会流一滴血,不会留下任何证据。一场盛大的庆典,将变成一场完美的、无法被追查的屠杀。而“归墟之律”,将因此被赋予“辨善恶,诛奸邪”的神性。 陆离扔下木炭,浑身冰冷,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窗外那轮渐满的明月,只觉得那清冷的月光,像一把即将挥下的、最锋利的屠刀。 ) D8 y$ `9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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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狄仁杰的书房。当陆离像一个幽魂般闯进来时,狄仁杰没有丝毫惊讶。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双眼布满血丝的年轻人,将那张画着恐怖图景的草纸,拍在了他的桌案上。 狄仁杰几乎在瞬间就理解了这个计划的恐怖与可行性。 “他疯了。”狄仁杰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怒意。 “不,他比我们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陆离的声音嘶哑,“他不是要杀人,他是在‘净化’他的世界。” 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如何阻止?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一场浩劫即将来临,却无能为力。 “我们输了。”狄仁杰缓缓靠在椅背上,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无力感。 “不。”陆离抬起头,眼中那骇人的光芒,在这一刻,却平静了下来,变成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我们还没有输。既然他要上演一场给‘天’看的大戏,那我们……就陪他演一场给‘人’看的大戏。” 狄仁杰的瞳孔猛地一缩:“你的意思是……” “我们不能再被动地去破解他的‘谜题’。他想用一场神迹来奴役人心,我们就必须用另一场‘神迹’来唤醒人心!我们要让神都的百姓亲眼看到,所谓的天命,并非不可撼动。所谓的神迹,人,亦可行之!” 1 z9 K, E% b$ G$ o0 u& u2 E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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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显义坊,一处废弃的旧染坊内。 这里,成了神都最隐秘、也最繁忙的工坊。墨鸢,以及她召集来的、神都所有技艺最高超的风筝匠人、灯笼师傅,都在这里夜以继日地忙碌着。狄仁杰动用了他所有的私人关系和财力,最好的竹篾、丝线、绢布,源源不断地被秘密送入这里。 他们要造的,不是一只风筝。是三百六十五只。 每一只风筝的尺寸、形状、配重,都经过陆离的精确计算,为了能在特定的风力下,悬停在特定的高度,组成一个巨大无比的空中矩阵。它们要承载的,是用掺杂了极少量磷粉的特殊材料制成的灯笼。 计划的核心,简单而大胆: 地点: 洛水之滨,中秋灯会。 时机: 子时,太傅的“地脉共振”启动,月光最盛的那一刻。 行动: 狄仁杰的心腹,将在洛水两岸的高阁上,架设特制的巨型铜镜,将月光聚焦、反射到天空。 墨鸢和她的团队,将操控三百六十五只风筝升空,按照陆离设计的图谱排列成阵。 当太傅的“神迹”开始,铜镜将转动。聚焦的强光,将瞬间点亮风筝矩阵上的特制灯笼。 ' q4 \! H) E1 w P3 h/ A& N
三百六十五个光点,将在神都的夜空中,一笔一划地,构成一个巨大到足以让全城人都看到的、前所未有的图案。 不是龙,不是凤,也不是任何祥瑞。 而是一个巨大无比、顶天立地的、由纯粹的光构成的—— “人”字。 一个以天空为纸,以风为笔,以月为墨,写下的、属于凡人的宣言。 这个“人”字,将是“归墟”无法计算的变量。 这个“人”字,将是对太傅那场“净化”神迹最直接、最响亮的嘲讽。 它将用一种最震撼的方式,告诉所有仰望天空的百姓:你们感受到的,不是天命。能创造奇迹的,不只是神。我们,也可以。 这是一个窃取“神火”的计划。他们要从太傅手中,将“制造奇迹”的权柄,夺回到人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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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 s1 o! s, C, g5 z3 z( A# A计划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深夜,陆离独自一人来到秘密工坊。工匠们都已歇下,唯有墨鸢,还在灯下为领头的朱雀风筝做最后的加固。 “我有点怕。”墨鸢轻声说,“怕风筝会掉下来。” “我其实……也怕。”陆离缓缓坐下,第一次袒露了内心的脆弱,“我怕的,不是失败。我怕的,是成功之后,我又变回了从前的那个我。那个相信算式可以解释一切的……怪物。” 墨鸢停下手中的活,认真地看着他。“我虽然不懂你们那些大事,”她轻声说,“但我知道,从前的你,眼睛里一直在下雨。现在的你,眼睛里有火。雨,会让风筝飞不起来。但火……” 她拿起一只小小的灯笼,点亮了它。 “火,能让风筝在夜里,也被人看见。” 陆离看着那团温暖的火光,看着墨鸢清澈的眼睛,心中的那座囚笼,在这一刻,仿佛被烧开了一道缝隙。他不再是那个孤单的天才。他,成了一个“人”字的一部分。 $ U9 J. E$ T. t4 R* c3 z8 {4 Q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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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太傅府,观星台。 太傅静立于巨大的浑天仪前,他的双眼,倒映着窗外那轮愈发明亮的月。 “京中……最近可有什么异动?”他头也不回地问。 身后,一名老仆躬身道:“回主人,一切如常。只是……西市几家最大的丝绸和竹器铺子,近日常有大宗交易,买家身份不明。” 太傅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冰冷的笑意。 “狄仁杰……陆离……你们,终于坐不住了么?想用人间的萤火,来与天上的皓月争辉?何其……天真。”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一拨。代表着洛水两岸几处阁楼的模型,亮起了微弱的红光。 “既然你们想在我的舞台上唱戏,那老夫,便为你们多加一道布景。传令下去,中秋当夜,让‘火部’的人,在那些地方,准备好‘礼物’。待天空中的好戏开场,就用最绚烂的烟火,为他们……喝彩。” 老仆心中一凛,他知道,那名为“烟火”的礼物,是太傅麾下最恐怖的杀手锏之一。太傅没有去阻止,在他眼中,一切的反抗,都只是“归墟”神迹上演前,一段无伤大雅的余兴节目。他已经布下了最后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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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P" m. S C! n& ~3 i+ y中秋前夜。 陆离独自一人,登上了显义坊最高的一座钟楼。他俯瞰着脚下这座即将陷入狂欢的伟大城池。一轮近乎圆满的明月,高悬于天际,清辉遍地,无所遁形。 他知道,明日之后,这座城市,这片天空,都将不再一样。要么,是人心彻底沦陷,被纳入“归墟”那完美而冰冷的秩序;要么,是人性觉醒,在废墟之上,重建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他伸出手,仿佛想去触摸那轮遥远的、象征着绝对完美的明月。眼中,那团由墨鸢点燃的火焰,在这一刻,燃烧到了极致。 明日, 我将亲手, 敲碎这轮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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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5 [1 I9 L( N+ x7 ~, h& l第十四章:风暴之心; z+ P! z) s% h$ c* X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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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已过,那悬于神都夜空、由三百六十五点星火构成的巨大“人”字,在燃烧尽最后一丝光与热之后,终于如梦散去。 光芒熄灭的瞬间,神都并未立刻回到喧嚣。一种奇异的、巨大的静默笼罩了洛水两岸,笼罩了整座城市。数十万仰望天空的百姓,仿佛被抽走了魂魄,只是呆呆地维持着仰头的姿势,瞳孔里还残留着那惊心动魄的笔画。 那不是祥瑞,不是龙凤,不是任何典籍里记载过的天命征兆。 那是一个字。 一个他们日日书写、却从未想过会以如此姿态君临天下的字。 静默持续了整整十息。 而后,仿佛冰封的湖面裂开第一道缝隙,窃窃私语声,从人群的每一个角落,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你……你看到了吗?” “那是个……人字……” “是谁做的?是神仙吗?” “不……我听人说,那三百多盏灯,都是风筝……” “风筝?凡人的风筝,能与天上的月亮争辉?” 最开始是困惑,继而是震撼,最终,一种从未有过的、细微却坚韧的念头,在无数人心中破土而出。 “归墟之律”昭示的“天人感应”没有到来。那场本该涤荡奸邪、净化神都的“神迹”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属于“人”的奇迹。这奇迹,并非由天命写就,而是由人之手,升上天空。 “归墟”那不可动摇的神话,在那光芒万丈的“人”字面前,第一次,出现了一道清晰的、无法被忽视的裂痕。百姓们眼中的敬畏依旧,但那敬畏之中,却悄然掺入了一粒名为“质疑”的种子。 . Z0 h# f& w( T7 S& S4 Y e
. o3 z6 ~- u: x. V次日清晨的太极殿,气氛比殿外凝结的秋霜更加冰冷。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宰相裴炎手持笏板,须发皆张,“狄仁杰!你身为三法司之首,竟纵容乱党于中秋庆典之上,行此等妖术,蛊惑民心!此乃动摇国本之举,其罪当诛!” 以裴炎为首的保守派系官员纷纷出列,言辞激烈,矛头直指静立于殿下的狄仁杰。在他们眼中,昨夜的“百鸢逆行”,是对“归墟”所代表的至高秩序最恶毒的挑衅。 “裴相此言差矣。”一个清媚的声音响起,太平公主款步而出,一双凤目扫过群臣,最终落在了角落里那尊如枯木般沉默的太傅身上。 “本宫倒觉得,昨夜之景,甚是壮丽。”她语带讥讽,“只是,本宫有一事不明。‘归墟之律’推演天机,趋吉避凶,何以未能算到这场‘人祸’?莫非是‘归墟’老了,算不动了?还是说……”她微微一笑,话锋如刀,“太傅大人这件引以为傲的国之重器,其实,也并非如传说中那般无所不能呢?” 这一击,精准地从对狄仁杰的问罪,引向了对“归墟”本身及其创造者的质疑。 狄仁杰始终面沉如水,不发一言。他知道,这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他要做的,就是站在这里,吸引所有的炮火,为陆离,为那个刚刚向神都宣告了“人”之存在的年轻人,争取最宝贵的时间。 就在此时,太傅缓缓抬起了眼帘。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怒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公主殿下多虑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殿上所有的嘈杂,“归墟,没有错。”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它只是……在等待一个足以与它匹敌的对手。昨夜之景,非是‘人祸’,而是‘天象’。这意味着,我大唐将有旷世之才出世,足以与天争辉。此乃……大吉之兆。” 一番话,偷天换日,瞬间将一场弥天大乱,曲解成了一场天命昭示的祥瑞。裴炎等人目瞪口呆,竟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珠帘之后的女帝,久久没有出声。最终,她那威严而疲惫的声音缓缓响起:“此事,到此为止。退朝。” 狄仁杰深深一揖,转身走出太极殿。他知道,太傅并未败,他只是用一种更宏大、更恐怖的方式,将陆离的挑战,纳入了他自己的叙事体系之中。 一场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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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S/ S. G" | {0 O) \" \; |6 L ^+ X太傅府,观星台。 巨大的浑天仪静静转动,映照着天穹星轨。太傅并未因朝堂上的风波而有丝毫动容,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面前一盆清水。水面之上,倒映的并非天光,而是昨夜那巨大“人”字缓缓熄灭的最后一幕。 “呵呵……”一声轻微的、仿佛枯叶摩擦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 “主人。”身后,那名跟随他多年的老仆躬身而立,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解,“狄仁杰与那个陆离,如此大逆不道,为何您……” “大逆不道?”太傅缓缓转过身,眼中竟带着一丝近乎欣赏的、冰冷的笑意,“不。他不是大逆不道。他是……出师了。”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浑天仪上代表“紫微星”的铜环。 “我曾以为,我铸造了一把完美的、守护秩序的剑。为了证明它的完美,我为它设定了无数敌人。”太傅的声音悠远而空洞,“但我渐渐发现,那些庸人,连做它对手的资格都没有。一把剑的锋利,需要最坚硬的顽石来检验。”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水盆中的倒影。 “于是,我找到了他,那个拥有与我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灵魂。我教他星象,授他算学,引他亲手构筑‘归墟’的基石……我将我的一切都给了他,只为了将他培养成这世间,唯一可能击败‘归墟’的……敌人。” “我给了这天下人一部‘归墟之律’,让他们在绝对的秩序中安享太平。” “而他,陆离,则是我为自己,准备的‘归墟之律’。” 老仆浑身一凛,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老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跨越了数十年、以整个帝国为棋盘、以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为对手的、孤独而疯狂的……求证。 “昨夜,他终于学会了用自己的方式,来书写‘天命’。”太傅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很好。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变得有趣。” 他转向老仆,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去吧。请陆离公子……来府中一叙。就说,他的老师,备好了新茶,等他来赴一场……碎月之约。”
3 s7 s8 I9 \# @* o9 a3 f* w2 e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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