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枫叶国人号称自己国家倡导多元文化，比花旗国的文化熔炉还要高尚一层，是文化马赛克，这个比较牛，大家保持原汁原味，混在一起各过各的，和谐而又色彩斑斓。

 

但是话说回来，多元也罢，包容也罢，许多枫叶国人对一些不文明行为还是很鄙视的，比如说，抠鼻子。

 

以前看肥皂剧Seinfeld有一集，男主角开车的时候鼻翼发痒，下意识地挠挠，被女朋友从另一边看到了，以为是在抠鼻子，当深恶痛绝，Seinfeld百般分辨，越描越黑。我和几个同事出差的时候看了这一集，他们的意见就是，抠鼻子是太粗鲁恶心的行为，绝对不可以当众做，实在想抠，去卫生间关上门恶心自己好了。

 

这是一个极端，另一个极端是公司里那些欧洲来的活宝贝们，比如我的老板，日耳曼人，当众抠鼻子是常有的事儿，而且不是用食指，用拇指，每次开会，他上台讲话，中间停顿听取大家的意见的时候，拇指就自然而然地奔了鼻子去，我心里暗笑，看看周围枫叶国同事们，有的看天，有的看地，有的看两侧，没一个看老板，也没一个挺身而出来维护文明的。

 

前年，公司负责全球采购的大老板到访枫叶国，这是个维京人，瘦高挑，光头，金丝边眼镜，穿了件黑色高领套头衫，牛仔裤，锃亮的尖头黑皮鞋。巡视一天后，把所有的部门经理都招到总部附近的一个酒店会议厅开会。

 

那天401出车祸，堵得一塌糊涂，九点钟开会，我本来打算七点钟去办公室处理些文件再去，结果路上堵了两个钟头，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九点整了。匆匆跑进会议厅，就看见大厅后面坐得满满的，中部的座位只有几个靠边儿的，正准备往里溜的时候，坐在第一排的人事小妖精艾玛冲我满脸微笑地热烈招手。

 

辣块妈妈，本五看上去很像坐头排拍马屁的刻苦学生么？

 

愁眉苦脸地坐下来，维京老板鼠标一点，开讲，从客户群的演变讲到全球经济政治大气候，从产品系列讲到价格采购策略，从竞争对手分析讲到全球未来五年的采购策略，大有运筹帷幄天下我不买大家都饿死的架势。

 

那阵子多伦多正好有寒流，零下二十几度，维京老板有些感冒了。欧洲人鼻子大，鼻孔也不小，我坐前排一抬头，正好看见他鼻孔开口处挂着一块儿颇为不小的白色半固态的东东，呼达呼达地进进出出，蔚为壮观。

 

我身边的人事小妖精艾玛也看见了，难受得在椅子上左拧右拧。

 

我这人的笑点比较低，抬头看怕当场笑喷了，不抬头又显得不恭敬，只好低着头在笔记本上做奋笔疾书状，为了宁静心神，随手就把自己以前背的诗词古文不空格不换行不加标点地一路写下来：赵客缦胡缨……两个黄鹂鸣翠柳……床前明月光……问苍天情为何物……环滁皆山也……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好不容易熬到第一个break，艾玛站起来，犹犹豫豫地想跟维京老板说点儿什么，我自己则要去大厅后面弄杯咖啡，这维京老板悠悠地从艾玛面前飘过，一路溜达到我跟前，一伸手把我的笔记本给抄起来了，“这是中文么？”

 

我点头，微笑，余光看到艾玛在一旁憋得满脸通红。

 

维京老板给我笑回来，“中文是很美丽的文字。我们虽然开会用英文，但做笔记还是用自己的母语比较舒服，你看，我的笔记本，上面就全是瑞典文。”

 

我再点头，再微笑。

 

艾玛忍无可忍地在一旁插嘴说，“对不起，您的洞里有蝙蝠。”（原文you have bats in your cave）

 

维京老板一愣，看看她，又转过脸来看看我，那表情仿佛在问你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吗。

 

辣块妈妈，维京人跟枫叶国人讲不明白就找中国人么！我只好伸手在自己鼻翼上点了点。

 

维京老板恍然大悟，伸手摘下金丝边眼镜，拿眼镜腿把洞中的“蝙蝠”给搅了出来，很深沉地看了看，伸手捻捻再一弹，“蝙蝠”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那天的会我就不说什么了，从那以后好几个礼拜，我和艾玛在严肃场合都听不得什么洞啦，蝙蝠啦，维京老板啦之类的名词，一听必然掩面而走，要到走廊里去面壁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