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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晨枫 于 2015-6-28 18:15 编辑 2 ^; }1 H! Y) E8 u# n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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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戏总是在最后的。好电影即使高潮迭出，最高潮也总是留在最后，否则就在观众嘴里留下怪味了。好电影也通常2小时左右，时间快到了，也就该坐坐好，等着看好戏了。真实历史一般没有时间快到的问题，历史事件该发生就发生了，不管正好在什么时间段。不过希腊危机有点不一样，不时有一个“最后时刻”。不过最后常常不是最后，因为后面还有一个“更最后时刻”。这次有点不一样，说不定真是最后时刻了。还有两天，2015年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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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三方集团从2012年开始的援助计划到期的日子，也是IMF总计16亿（现在也有说17亿欧元，或许是加上推迟到月底付款的罚金？）欧元的三笔贷款到期日子。6月27日，在紧张密集谈判继续僵持时，齐普拉斯突然宣布，希腊将在7月5日举行公投，让人民决定是否接受援助计划和紧缩条件。公投将要求希腊人民就两个三方集团提出的文件表决，第一个是《Reforms for the Completion of the Current Program and Beyond》（意为现阶段援助计划的完结与后续所需的改革），第二个是《Preliminary Debt Sustainability Analysis》（意为债务可持续性分析的预研报告）。0 N' c% W! X1 U5 p$ f
9 a' f9 S4 z8 p W; [+ ~在代议制民主成为民主政治主流的今天，公投被看作终极民主措施，全民都对某一话题有投票权，一人一票，公平民主。但齐普拉斯的这个公投是很成问题的。 q2 ?% C% M5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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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这两个文件是三方集团与希腊的内部谈判提议，并不对公众公开，希腊政府是否有权在现在公开是一个疑问。但三方集团并不质疑这一点，因为谈判要点最终是要对公众（不仅希腊公众，还有欧洲公众）公开的，只是还在谈判过程中的工作文件一般是不作为公开文件发表的，事后作为历史记录是另外一回事。但这不是大问题，公开了也就公开了。问题在于时机。三方集团的援助在6月30日到期，这是几年前就确定的事实，齐普拉斯当然是知道的。三方集团提议与原援助计划条件在本质上是一致的，还让不了一点，这些条件是早已公开的，不仅齐普拉斯知道，希腊人民也知道，并且深受其苦，当然对这苦的根源各方有不同解读。如果齐普拉斯在上台时就举行公投，或者在一个月前举行公投，这是毫无疑问的民主措施，尽管三方集团可能会愤怒，因为这约束了谈判的空间，2011年帕潘德里欧政府想就援助条件进行公投，就因为三方集团的压力而被迫取消，自己都被迫下台。但现在就不同了，在7月5日对6月30日已经失效的协议提案进行公投，除了象征意义和政治伎俩，很难用民主措施来解释了。欧盟对延长援助有想法，作为谈判僵局的暂时过渡措施，IMF则明确拒绝延长，现在齐普拉斯的突然袭击下，欧盟也明确表示决不延长，因为本来就没有确认同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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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a( R$ s; Z7 T# F* t& R另一个问题是公投的作法。公投确实最大程度地反映了民意，但一般民众缺乏对专业问题的训练。公投适合于对大政方向的抉择，但对于具体技术问题，一般民众缺乏必要的理解和判断力，难以作出理智的选择。这样的公投不是民主，而是把难题推给公众，是在推卸责任。媒体和政府的解读当然有所帮助，但解读方式影响了民众的选择，实际上淡化了公投的意义。在希腊危机问题上，公众当然知道紧缩政策的后果，但对于三方集团提议的具体技术细节及意义未必理解，对于结束紧缩政策的后果缺乏理解。齐普拉斯要希腊人民直接对两个文件进行公投，光看名称，很多人就会莫名其妙。更有甚者，这两份是英文文件，此前希腊（和世界其他国家）公众从未见过，而且没有翻译成希腊文，现在要高中刚毕业的毛头小伙到步履蹒跚的老奶奶对这样的英文技术文件公投，而且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研读，这真是民主吗？另一方面，三方集团公布了10点谈判立场，并着手翻译成希腊文本。原则立场和重点并无新意，但有很多具体技术细节。这是欧洲方面在反攻舆论阵地，要夺回道德高地呢。5 m }: A4 f* D8 ]( g0 k
! |. D7 ]8 W! G6 H7 J; U* C5 ?$ U还有一个问题希腊的欧元地位问题。欧元规则是明确的，希腊的欧元地位是靠援助在勉强维持着，离开援助，希腊决无可能正常地维持欧元地位。希腊一旦破产后，回到德拉克马，还是名义上保持欧元的法定货币地位，但实际上流通只在希腊流通的“第二货币”，这个问题在《人民的胜利（续4）》中已经提到。但是公投问题对公投结果对希腊的欧元地位的影响只字不提，这是不负责任的做法。希腊政府在欧元问题上很虚伪。齐普拉斯在鼓励希腊人民投“不”的时候，允诺摆脱援助，希腊才能走上恢复和重建的道路。当记者问及希腊经济部长，要是公投否决援助，希腊退出欧元，希腊如何兑现齐普拉斯的恢复和重建计划，部长大人愤怒地驳斥：“这是你们制造出来的问题！”希腊财长瓦鲁法基斯也称，希腊公投的主题不是欧元区成员国地位。这如果不是掩耳盗铃的话，就是在故意误导公众，因为公众是明确要求希腊留在欧元的，而公投否决也是与希腊被迫退出欧元清楚相连的。$ l+ P z5 m+ n0 h$ D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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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政客是没有操守的，但齐普拉斯的突然袭击在缺乏操守的政治圈子里都创造了新低，这种彻底缺乏谈判诚意和毒化谈判气氛的作法是少见的，对已经身处艰难之中的希腊更是凶多吉少。齐普拉斯的突然袭击到底有多少是针对三方集团的，有多少是针对国内政治，现在还难说。据这个星期的希腊国内民调，过半人数不赞同政府的谈判策略，认为这是在把希腊向深渊里推；77%的人希望政府与三方集团达成协议，更多的人要留在欧元区。齐普拉斯的党是以意识形态为特色的党，不以灵活务实著称。在这样的国内国际政治气氛下，齐普拉斯这么做，实际上是在把希腊公众挟持到自己的政治议题上，因为不管公投结果如何，希腊在摆脱援助和脱离欧元的路上走出一大步，或许是决定性的一步，而希腊公众在知情或者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被卷着走了。说得恶劣一点，这是强奸民意的最新体现。3 v1 P. q/ r" n4 i' P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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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盟财长已经闭门在讨论Plan B了，也就是应付希腊破产后事的计划。Plan B的具体内容外界谁也不知道，但一般认为，欧元和欧洲经济会受到重挫，几千亿财富打了水漂，不重挫才见鬼了，但欧洲的总体经济情况已经比2011年的时候强健很多，可以承受这样的损失。此前欧盟一直坚持没有Plan B，但这是骗人的。齐普拉斯一上台就火药味十足，第一个星期甚至拒绝与欧盟直接谈判，而是跳过欧盟直接与法国、意大利等国谈判，各个击破碰壁后，才回来和欧盟谈判的。过去5个月的谈判之艰难在欧盟历史上前所未有，欧盟财长们要多傻，才会对Plan B一点准备都没有？不知道齐普拉斯是想借公投强势压欧盟让步，还是真想甩掉欧盟，对欧盟财长闭门会议竟然抱怨说：欧元集团会议没有权力把希腊排出在外。这到底是要留在欧元，还是要踢开欧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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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普拉斯最主要的经济智囊、希腊财长瓦鲁法基斯是对策论专家，但空城计要是被识破，就没法玩了。空城就是空城，尤其是ECB对希腊这座城里有什么货色一清二楚。欧洲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ECB宣布冻结ELA，也就是说，不再新增紧急头寸，而仅仅在过去一个星期里，ECB已经三次上调ELA，以应付刚开始的挤兑。这是符合ECB规定的，不能对有明确破产危险的经济体继续提供头寸，否则就是对其他欧元成员国的不负责任。另一方面，希腊银行在挤兑压力下，已经开始缺乏现金了。过去5个月里，希腊银行存款持续降低，但希腊民间的大规模提现实际上还没有出现，或许是出于爱国，或许是人们对政府与欧盟最终达成协议有信心。现在“大限”将至，人们终于不再等待观望，而是排队提现。拒绝透露名字的希腊银行官员说到，全国7000台ATM自动取款机中，星期六已经有500台现金抽空了，星期一很多银行将无现金可抽取。一旦“钱荒”成为恐慌，希腊的经济秩序和社会秩序只可能发生空前混乱。很多专家和爱尔兰财长都建议，希腊在星期一应该暂停银行提现营业，但这可能造成更大的恐慌。希腊政府一直拒绝采取包括提现和转账控制手段。过去5个月里，ELA是希腊银行流动性的基本保证。希腊经济继续滑坡，大出血还在继续，本来一次性输血的ELA成为习惯性输血，导致ELA不断膨胀。现在ECB冻结ELA的继续膨胀，将马上迫使事实上的现金控制。果然，星期天希腊政府金融稳定工作会议决定，星期一银行继续停止营业。星期天本来就是银行停止营业的日子。消息甚至说，希腊银行将在星期一后停止营业，直到7月5日公投之后才重新营业。雅典和希腊各地是否会因此而爆发街头示威甚至暴力，这就难说了。; @! H7 v7 v: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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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还只是短期效应，长期效应最大的莫过于退出欧元。欧元区对于欧元资格有明确规定，但对于不及格成员国如何退出没有明确操作程序，谁也不知道希腊破产后，欧元区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把希腊除名。但可以肯定地是，要是希腊不主动退出欧元，ECB和欧盟国家不可能继续提供援助，希腊现有的流通欧元量将在必需品进口中急剧下降，流动性紧缺最终会成为希腊经济的绞索。但希腊一旦退出欧元，再要加入就难于登天，这是单程车票，一去不返。成为孤儿的德拉克马不比英镑、瑞士法郎、瑞典克朗这些游离于欧元之外的货币，甚至不比东欧货币（如捷克克朗、匈牙利福林、波兰兹罗提），经济弱势和孤立将使德拉克马成为人人可以踩一脚的弃儿，用德拉克马购买必要的能源、原材料和工业制成品也将十分困难，要是爆发恶性通胀，连旅游都会受到影响，谁愿意下飞机时兑换的德拉克马在上飞机时只剩一半价值了呢？而希腊远没有做好自力更生的思想和物质准备。6 \- T5 ^. q# \; M# B
2 |5 W5 [' Q9 y$ z; T2 N7 ?. c希腊议会以175票对120票的比例批准了公投。但随着冷酷的经济现实像夏日冰雹一样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希腊人民是会投“YES”还是“NO”，这越来越成为一个问号。齐普拉斯和他的党在鼓励人民投“NO”，要用 “坚定的NO”向三方集团表示决心，并以摆脱援助和赖债作为经济恢复和重建的新起点。IMF主席拉加德表示，如果希腊不按时偿付6月30日的IMF贷款，IMF将无法继续帮助希腊，包括已经列入现有援助计划的后续拨款，直到希腊还清相关债务（不清楚过期还款是否有罚金）。但拉加德也说到，如果希腊公投的结果是“坚定的YES”，那（三方集团的）回答将是“坚定的我们再试一次”。问题是，在技术上，6月30日是谈判提议的失效期，即使7月5日公投结果是“坚定的YES”，也要看三方集团是否愿意回到原地重新开始了。面皮已经撕开，反而没有包袱了，底线已经明晰，三方集团完全可以提出新的要价，接受不接受由希腊，因为Plan B已经就位。如果结果是“坚定的NO”，齐普拉斯当然有了明确的授权，可以更加强硬的立场与三方集团谈判，问题是，三方集团必须陪希腊谈判吗？即使重开谈判，反正无缝延续上一次援助的机会已经失去，谈他个3、5个月，甚至3、5年，又有何妨？希腊人民的困苦谁都看到了，希腊人民的底线也清楚了，但欧洲各国人民也是有底线的。双方底线不能重合的话，只有旷日持久而效果可疑的谈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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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C$ j! _! o0 G( q* A对欧元区来说，对希腊的援助贷款是永远收不回来的，对这点谁都没有幻想。但几千亿巨额损失之后总要有点结果，最起码的是希腊回到正常经济和社会发展轨道，回到与希腊经济现实相适应的位置，为欧元区其他受援国家作个好榜样，否则这援助就真的打水漂了。还有一点同样重要：欧元区在用希腊作为例子，重申民主政治的一个重要原则，也就是民选政府代表人民，民选政府的历史义务不因为改选和政治主张不同而改变，齐普拉斯政府必须兑现前政府签署的协议。从欧元区角度来说，这不仅是为欧元区好，也是为希腊好。但事已如此，欧盟财长反倒似乎松了一口气，可以专心料理后事了。7 Y5 m8 [8 X# I; u
3 x; A* E4 }- ~ ^& x有意思的是，李克强在6月28日访问欧盟，并顺访比利时，届时将照例签订一批贸易协议。希腊一旦破产，欧元必定遭受重挫，这其实是中国的机会，因为欧洲更急需扩大与中国的贸易，以此拉动欧洲经济恢复。欧元重挫不符合中国的利益，因为在重新平衡世界经济秩序的过程中，相对强势的欧元是人民币分担更加强势的美元压力的主要盟友。但希腊问题不是中国有兴趣插手的，同样，美国、俄罗斯也置身事外，除了不痛不痒的关切外，没有任何实际行动。希腊的理财不符合中国理念，希腊的赖债先例也不符合中国作为新的世界主要债主国的利益。不知道李克强在布鲁塞尔是否会碰到齐普拉斯，相信齐普拉斯一定会重申希腊-中国的友谊和共同发展理念，但也相信李克强不会忘记齐普拉斯一上台，第一件事情就是取消中国对比雷埃夫斯港的经营权，这是2011年援助计划中希腊国有资产私有化的最重要部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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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危机是比美国国债危机还要惊险的活剧。在最后关头，出现奇迹永远是可能的。但奇迹之所以是奇迹，正因为已经非人力所为，也是靠不住的。太阳依然升起，但爱琴海的烈日可不温和，爱琴海的巨浪更不轻柔，奥德赛在10年历险中经历过，如今他的后人们也要领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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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z2 J6 f' \. @最新更新：希腊已经实行提现管制，为期6个工作日：
4 l" s+ k" j) T2 V, Z1、每人每天可以提现不超过60欧元
% O4 d* O* }& Z# e" c- P2、除非有事先特别批准，不得向海外汇款
- W" u$ B. h G1 @; l4 L( C1 P现在已有40%的ATM自动提款机没有现金可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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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5-6-29 02:3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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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29 05:5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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