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在朝鲜的军事选择

晨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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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4 ~9 H4 m4 N! e6 W美国调集航母军演，朝鲜以停止军演为条件停止核试验，韩国以合理军演不能与非法核试验相提并论拒绝，朝鲜威胁半岛核战争危险达到极点。很多年来，朝鲜就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地方。不管是美国的解冻，还是韩国的阳光，或者是中国的传帮带，都不能使得朝鲜从先军政治的路上走出来。朝鲜也不顾各国的反对，时不时用核爆和导弹发射来显示存在，甚至搅局，包括针对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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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在寅上台，朝鲜马上进行导弹试验，表面上看是对文在寅的下马威，实际上是针对中韩关系的，试图在萨德的螺丝上拧紧一道。中韩关系在近年迅速发展，经济、文化关系全面紧密，但因为朝鲜的导弹、核武器威胁，韩国感到有必要加强导弹防御。韩国已经有了爱国者PAC3导弹，但不放心，在美国的鼓动下，开始部署萨德。从军事上说，萨德对韩国的导弹防御没有多少作用。韩国最主要的导弹防御目标区是首尔-仁川一带，离三八线太近，朝鲜用近程导弹就足够了，反应时间太短，实际上无法防御。但萨德更先进，对韩国民众的心理安全感作用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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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M  y8 y- S; T6 w) P8 T/ D6 w  S另外，萨德对美国比对韩国更重要。弹道导弹防御的理想境界在于早期预警和早期拦截。朝鲜导弹还没有对美国本土形成威胁，但已经对日本到阿拉斯加形成了威胁，射程达到美国本土可能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由于弹道导弹的特性，早期预警可以在导弹一发射就发现，并确定弹道和目标。如果有就近的导弹拦截手段，马上在上升段拦截，比中段拦截要容易得多，比末端拦截要安全得多。萨德对拦截朝鲜向日本和美国发射导弹的作用更大，这还没有考虑萨德的信息控制和发射控制完全纳入美国导弹防御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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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中国来说，韩国萨德的监视范围不仅深入中国境内，还有可能对中国向美国发射导弹形成中段拦截。现有萨德导弹不足以达成这个目的，但一旦萨德在韩国扎根，萨德的技术改进和后续升级是时间问题，中段拦截能力是水到渠成的。那样将对中国对美国的战略威慑形成很大威胁，中国不能接受美国的单边战略威慑，什么纸面保证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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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多年发展，朝鲜的导弹射程早已超过韩国甚至日本目标，而且在逐步延长到美国阿拉斯加，接近对美国在朝鲜半岛的军事行动自由度形成制约，很使美国不安。诚然，朝鲜导弹的可靠性和精度、朝鲜核武器的威力和可靠性都是问题，但威慑的特点就在于这里：只要有这个可能，就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误判的代价太大。

朝鲜利用美韩对朝鲜导弹核武器的忌惮，成功地在中韩关系里打进一个钉子。朴槿惠在上台之初，在促进中韩关系上做了几件有用的事，但误以为在中国积攒了足够多的政治资本，在萨德问题上消费一点也对中韩关系没有大碍，结果闯了祸。文在寅有意纠正韩中关系因为萨德问题而渐行渐远的势头，朝鲜不失时机地打上一发导弹，后来再接连补上，试图确保文在寅在萨德的死路上继续走下去。应该承认，朝鲜在这个问题上下力很准，很刁，但这种战术刁钻并没有改变朝鲜的战略弱势，朝鲜半岛的紧张局势还在加深。在美军撤出伊拉克和阿富汗后，世界上只有朝鲜是可能把美军被动拖入一场不情愿的战争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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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对于朝鲜问题早就失去了耐心，但又不得不强忍着。美国倒是试过交流，也试过制裁，更是试过用军演威慑，无奈朝鲜软硬不吃，一副死猪不怕烫的架势。特朗普不是第一个叫嚣要对朝鲜发动军事打击的美国总统，但素有“疯狗”之称的国防部长马蒂斯反而声称，选择军事手段阻止朝鲜核计划，将会是一场“悲剧”，也是“不可想象的”。他表示，“美国将会努力与联合国，与中国，与日本，与韩国合作，尽力找到一个化解朝核冲突的办法”。那美国在朝鲜真的没有军事选择吗？既有，又没有。

在战术层面，美韩有很多军事选择。如果把战争约束在局部打击层面，宁边核设施的地理位置并不神秘，美国有潜射、舰射、空射巡航导弹可用，也可以出动B-2轰炸机精确轰炸，韩国空军F-15K也有发射SLAM巡航导弹的能力。即使朝鲜和关键设施深藏地下，美国也有足够的手段钻地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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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q4 K% g7 j3 ~' S' M, F$ }0 b如果决心把战争升级到军事占领层面，美韩军迅速夺取空中优势没有悬念，但要突破重重设防的三八线困难重重。而且朝鲜半岛多山，北方的道路条件不好，不利于重装突击，即使突破了三八线，也不利于快速穿插和分割包围。但半岛就是半岛，朝鲜有很长的东西海岸线，在空中优势的掩护下，传统登陆、垂直登陆和气垫船相结合，美韩军沿朝鲜东西海岸登陆穿插是不乏机会的。朝鲜人民军和民兵游击队肯定能对美韩军造成重大伤亡，但这不会打成伊拉克或者阿富汗。韩国人口两倍于朝鲜，GDP更是100倍于朝鲜，战时动员和持久能力更强。韩军全力占领，加上相同的语言、文化，是能够化解朝鲜方面的抵抗的。

( K1 c, R7 f3 H8 [" _% U* h但在战略层面，美韩没有军事选择。首先，不管美国如何保证，轰炸核设施很难保证核污染不会扩散。宁边核设施离中国边境只有104公里，离丹东也只有126公里，核污染扩散到中国境内，这是中国不可能接受的。

/ I, o! X" n" T& F- W更大的问题在于朝鲜的军事反应。朝鲜对于自己的军事弱势很清楚，如果没有中国或者俄罗斯的全力相助，朝鲜是没有能力打持久战的。事实上，朝鲜要维持经济、社会现状已经越来越困难。朝鲜没有兴趣搞对等还击的名堂，也没有纵深防御的空间和资源，要打就打大的，一了百了，所以朝鲜把主要军力向前压到三八线，首先要把首尔-仁川一带打成火海，这里占超过韩国40%的GDP和人口，把这里打烂了，韩国也就打残了。必要的时候，朝鲜会不惜动用核武器。这是拉着大家一起自杀的做法。

当然，朝鲜是否有力量做到毁灭首尔-仁川一带是可以商榷的。朝鲜在三八线集结了大量火炮和火箭炮，首尔离最近的三八线也只有不到30公里，问题是这对大部分朝鲜火炮已经是极限射程了，而且还是假定朝鲜火炮直接一字排开在三八线上。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朝鲜方面真正能覆盖到首尔大部的火炮和火箭炮为数不多，而且一旦开战，这些火炮和火箭炮的存活力不会超过几十分钟到几小时，因为美韩军的火炮和空中火力会首先关注这里。朝鲜炮兵对炮击首尔有预案。美韩军对反炮兵也有预案。

* b% M& R1 f' Z几小时当然可以造成很大破坏了，但叙利亚的战火提醒了人们，现代钢筋水泥的城市建筑其实挺皮实的，要打坏不难，要摧毁可不容易，大片摧毁更难。朝鲜的炮火可以打掉首尔的很多坛坛罐罐，但要实质性打瘫首尔乃至韩国，这是很难做到的。朝鲜在演习中展示的万炮齐发声势很大，但军事意义几乎没有，在实战中谁敢这么打，可能不等火炮排列完毕，就要遭到灭顶之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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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尔-仁川的损失不一定有朝鲜吹嘘的那么大，不等于朝鲜的军事威胁不严重。一旦开打，朝鲜几乎必然倾力相搏，死也要抓一个垫背的。在这样的情况下，美韩军基本上没有打有限战争的可能，要打也只有以彻底击溃、全面占领为目标。这就引出最大的问题，中国是否能接受美韩占领朝鲜？

: d6 e8 R' [1 O( @1 X中朝之间有友好合作互助条约，这是周恩来与金日成在1961年签订的，在1981年和2001年续签，目前有效期到2021年。朝鲜是否有意在条约到期前完成自己独立的核保护伞，中国是否有意在2021年续签，这些都是问号。但在今天，条约还是有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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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c! m9 l" L5 B条约第二条规定：“缔约双方保证共同采取一切措施，防止任何国家对缔约双方的任何一方的侵略。一旦缔约一方受到任何一个国家的或者几个国家联合的武装进攻，因而处于战争状态时，缔约另一方应立即尽其全力给予军事及其他援助。” 也就是说，一旦朝鲜受到美韩军入侵，中国有责任出兵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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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条约第一条规定：“缔约双方将继续为维护亚洲和世界的和平和各国人民的安全而尽一切努力。”中国已经在各种外交场合反复表明，朝鲜的导弹、核武器试验是不利于半岛乃至亚洲和世界和平的。因此，中国有理由认为，朝鲜已经实质性破坏了条约的基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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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第二次朝鲜战争爆发，朝鲜是否会引用中朝友好互助条约以要求中国出兵，中国会如何解读条约，这都是很有意思的问题。2016年2月，外交部长王毅在德国慕尼黑出席叙利亚国际支持小组第四次外长会后接受路透社专访，亮出中方处理朝鲜半岛问题的三条底线：
1、不管什么情况下，半岛都不能有核，无论是北方还是南方，无论是自己制造，还是引进部署；
6 ~# R# [# G4 q& ^+ B. J1 d1 G5 F/ Q7 q2、不能用武力解决问题，那将使半岛生战、生乱，中国不会允许；
- |9 D; }. _5 ^) X/ b- l, R! ?8 d3、中国自身的正当国家安全利益必须得到有效维护和保障。
+ L' d' ~: J" v& q, l# r中国反对周边有核化的立场是一致的，也是显而易见的。但具体到中国对美韩军越过三八线会如何反应，外界只能猜测，谁都无法下定论。中国的用词很严厉：“中国不会允许（半岛生战、生乱）”，这意味着中国会在必要的时候用武力制止而不只是说说而已。考虑到中国在贫弱的1950年都能毅然出兵朝鲜，没有人会把综合国力世界第二的中国的警告当耳边风。问题是，要是半岛生战、生乱，中国是会用武力把美韩军挡回去，恢复半岛现状；还是用武力制止朝鲜的军事冒险？中国保持了战略模糊，并不澄清。但第三点是清楚的：“中国自身的正当国家安全利益必须得到有效维护和保障”。

中国当然不希望边境生乱，难民是一个难办的问题，但不是不可解决的问题。朝鲜有2500万人，一旦发生难民潮，可能有几百万人涌入中国。但中国有13亿人口，仅相邻的辽宁、吉林加起来就有7000多万人口，短时间消化这些难民并不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美韩承诺尽快安置返回难民的话。经济负担也不是解决不了的问题，美韩占领朝鲜，自然要负起朝鲜的经济负担，甚至有义务承担难民负担。难以解决的是统一后的朝鲜的政治取向，这是中美韩之间互动的结果，可能还有日本因素。但美韩军在越过三八线后迎头撞上中国军队，这才是“不可想象的”。

2 A9 k% c/ q& h如果有第二次朝鲜战争，第一枪肯定不是中国开的，但最后一枪很可能是中国开的。如果朝鲜开第一枪，这将是朝鲜的最后一枪，因为不管结局如何，朝鲜的现状将不复存在，即使中国把美韩军挡回去，中国也不会允许不负责任、把小朝廷利益凌驾于中国安全利益之上的政权继续下去。如果美韩军开第一枪，“不可想象”将变成咽不下去的现实，不管结局如何，韩国被打烂的不只是坛坛罐罐，可能要砸锅灭灶了。从某种意义上，中国才是朝鲜半岛命运的决定者，但中国保持了战略模糊，因为这是维持半岛上勉强的和平的唯一途径，再烂的和平也强过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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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情况下，美韩也只有用军演做姿态。卡尔•文森号在朝鲜海域做无限期军演，里根号前来会合，形成强大的双航母打击群，看似气势汹汹，其实还是做姿态。美国要真的发动军事打击，现在要做的不是集结双航母打击群，而是向韩国、日本增派战斗机和加油机，想关岛、夏威夷、阿拉斯加增派轰炸机，陆基空中力量的出动率大大高于航母，这才是准备打仗的样子。

朝鲜对此也很清楚，知道美韩不敢怎么样，继续乐呵呵地玩手指勾在弹弦上的游戏。朝鲜半岛的紧张局势还会继续下去，但谁也不敢开第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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