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谟斯提尼的金冠：两造诉辞

dynthia · 发表于 2017-1-5 06:42:17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7-4-3 10:20 编辑

伪普鲁塔克《十大演说家传》846a：

由于这些，他（德谟斯提尼）多次被授予冠冕，首先是由德谟美勒斯、阿里斯托尼科斯与许珀勒伊德斯授予金冠，最后是由克特西丰授予；这一已由多数票通过的决议被狄奥多托斯与艾斯希内斯指控为违宪，他为自己辩护，取得了胜利，起诉方竟未能取得五分之一的票数。

普鲁塔克《德谟斯提尼传》24：

就冠冕一事起诉克特西丰的案件在此时被审理，此案被提起本是在亥隆达斯担任市政官之年，在喀罗尼亚之战前不久的时候，但审结却是在十年之后，在阿里斯托芬担任市政官之年；从未有任何公众事务如此闻名，这不仅是由于演说者们的声望，也是由于审判员们的高贵行为，他们并不向当时正拥有至高的权势并站在马其顿一边的控诉德谟斯提尼的那些人拱手交出反对他的判决票，而是明明白白地开释了他，艾斯希内斯竟未能取得五分之一的票数。后者于是立刻离开城邦而去，在罗德斯与爱奥尼亚传授修辞学而终老。

伪普鲁塔克《十大演说家传》840c-e：

后来，腓力已死，亚历山大也已跨入亚细亚，他（艾斯希内斯）便控告克特西丰违宪而授予德谟斯提尼以尊荣，但他未能取得五分之一的票数，便流亡罗德斯，因为他不愿为此失败支付一千银币的罚金；也有人说，他并不情愿离开城邦，便进一步遭受了丧失公民权利的惩罚，于是去往以弗所投靠了亚历山大，后者死后，局势动荡，他便前往罗德斯，开设了一所学校，担任教师。他有一次向罗德斯人诵读他控告克特西丰的演说词作为展示，所有人都感到惊奇，为何他说出了这样的言辞却还遭受了失败。“你们不会”，他说，“感到惊奇，罗德斯人啊，要是你们听到了德谟斯提尼关于此事的演讲。”

——现在，就请大家欣赏这一案件中双方的精彩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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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申明一个音译规则：希腊语的υ英语一般转写为y，在现代希腊语里基本是按拼音里的i发音了，但我学古希腊语的时候老师是说可以按拼音里的u发音的（也就是基本等同于ου这个组合）。在我想来，也许它其实比较像俄语的ы，介于u与i之间。这里我一律是按发音为u转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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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ynthia · 发表于 2017-1-5 06:43:49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7-1-6 10:26 编辑

艾斯希内斯《控诉克特西丰》

[1]看哪，雅典人啊，看看那布置，看看那排出的阵势，看看那市集之上的游说，有些人凭着这些就想要在城邦之中违背公义，违背传统。而我，走上前来之时，已经将信心首先交托给了诸神，然后交托给了法律，交托给了你们，在我看来，无论怎样的布置，都不可能在你们的心中战胜法律，战胜公义。

[2]我真希望，雅典人啊，五百人院和公民大会是由主持人们*好好地维持着秩序，真希望梭伦所立下的种种关于发言人的行为准则的法律还在生效，这样的话，首先，公民之中年事最高的父老们可以按法律所规定的方式郑重地走上讲台，没有喧嚣，没有骚动，为城邦的福祉作出他们的经验之谈，然后，其余公民之中有意发言的各位可以根据年龄依次井然有序地为各项事务展示心声；这样，我想，城邦一定会被管理得尽善尽美，而诉讼也会大大减少。

* 五百人院和公民大会开会时，每天由除担任主席团的部落之外的九个部落各自抽签产生九个主持人，再从中抽签产生当日首席主持人，但主持人们并不负责维持会场秩序。

[3]而现在，我们曾经认可，曾经要好好保持的这一切，已经被抛下了。有些人随随便便地提出违宪的议案，还有些人就拿来表决，这些人也不是以正当方式抽签成为主持人的，而是依靠不正当的手段才取得了这一席位。而要是有那么一个五百人院成员，按照规矩抽签成为了主持人，准确地宣读了你们的表决结果，那些不把管理国家当作全体公民的公共事务，却当作他们的私业的人就会威胁要起诉他，他们就这样奴役了大众，将权势据为己有。

[4]他们抛下了按照法律程序举行的审判，而是依靠民众的激愤由投票来进行裁决*。就这样，那最美好最庄严的宣告之声——“有哪位年满五十的先生想要发言？其余雅典人请依次排序。”——已经不再响起，对那些职业演说人带来的骚动，无论是法律，还是主席团，还是主持人团，还是那首席部落+——全体公民的十分之一——都已无力制止。

* 就是将各种案件都送到公民大会进行裁决的意思。
+ 负责协助主席团和主持人团维持秩序的部落。

[5]情况就是这样，城邦之中的形势到底是怎么样，你们自己都很清楚，只有一项手段现在还留给了公民们——如果我可以说是还有那么一点眼力的话——，就是关于违宪的诉讼了。如果你们连这个都废弃了，或者把这个拱手送给了想要废弃它的人们，那么我把话跟你们说在前头，你们不知不觉地就会一点一点把全部公民权利都送到一小撮人手中了。

dynthia · 发表于 2017-1-6 04:22:37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7-1-10 08:08 编辑

[6]说起来，你们都很清楚，雅典人啊，全人类一共有三种政体，就是君主制度、寡头制度和民主制度；采取了君主制度和寡头制度的国家是随在位者的意愿而统治的，而在采取了民主制度的城邦之中，是依据已经立下的法律而管理的。你们之中不要有人看不出来，每一个都应该明白知道，当他走进法庭，担任违宪案件的审判员时，在这一天，他是要为他自己的言论自由投下他的一票。正因如此，立法者在审判员誓词的一开始就写下了这么一句：“我将依法投票。”因为他很清楚，只要法律还在城邦之中得到遵守，民主制度也就会得到维护。

[7]你们一定要牢牢记住，要憎恨那些提出了违宪的议案的人，不要把这类罪行之中的任何一件看成小事，而是要认为其中每一个都极其严重；你们也一定不要让任何人剥夺你们的这一权利，不管是将军们的声援*——这些人长期以来一直在和一小撮职业演说人合作，一起践踏公民权利——，还是外邦人的呼吁——有那么一些人就是靠着把这些人领上来作证才逃脱了法律的制裁，虽说他们的政治生涯就是一直在违反宪法；不，就像你们每一个人都会羞于逃离他在战场之上被指派的岗位一样，你们现在也一定要像这样羞于逃离法律为各人指派的岗位，要在这一天担任民主制度的卫兵。

* 每年选出十名将军（στρατηγοί）负责军事事务，在这个时期将军们经常会为政客进行辩护。

[8]你们也一定要牢牢记住，现在，全体公民，无论是在场亲聆审判的那些人，还是忙于工作而不能到场的人，都已经将城邦交托给了你们，将权利托付给了你们；如果你们竟然开释了克特西丰，这个提出了违宪的、荒谬的、有害于城邦的议案的人，那么你们就一定会羞于面对他们，羞于面对你们立下的誓言。废除吧，雅典人啊，废除掉这个违宪的议案吧！为城邦巩固民主制度吧！惩罚那些在政治生涯之中对抗法律、对抗你们的福祉的人们吧！如果你们带着这样的心意来听取那将要说出的言辞，我知道，你们就一定会作出公正的、符合誓言的、有利于你们自身、有利于整个城邦的裁决。

[9]关于整个控诉的内容，我一上来说了这么些，希望还算足够了；至于那条与尚未通过审查的官员*有关的法律，就是克特西丰提的议案所违反了的那一条+，我想要简短说几句。

以前，有那么一些官员，担任了很高的职位，管理了财务，在各项事务之中都接受了贿赂，然后他们就会寻求五百人院和公民大会之中的职业演说人的帮助，预先用表彰和荣誉来应付离职审查，这样一来，在离职审查的时候，那些控诉人#就会陷入极大的困境，而审判员们的情况则还要糟糕。

* 官员卸任之后需要接受离职审查（εὐθῦναι），尚未通过这一审查的官员称为ὑπεύθυνος，从离职到通过审查期间不得担任公职。
+ 严格地说雅典并没有“宪法”一说，所有的“违宪诉讼”都是指议案或法律违反了某条已存在的法律，本篇中使用“违宪”或“宪法”的译法是为了让读者容易接受一些。
# 在离职审查过程中，任何公民都可以前来提出控诉。

[10]说来，有很多尚未通过审查的官员，明明白白地被揭露出盗用了属于人民的财产，却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其实很简单，在我想来，那些审判员们大约是觉得，同一个人，在同一个城邦里，甚至是在同一年里，先是在庆典集会之上被公开表彰，由于他的杰出贡献和公正品质而被授予金冠，而同样这个人，不久之后却在离职审查中被判定为贪污犯，这很让人感到羞耻。于是，审判员们在投票的时候，只好不按照罪行的情节，而是出于民众的羞耻而作出裁决。

dynthia · 发表于 2017-1-7 00:19:45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7-1-6 10:26 编辑

[11]有一位立法者看到了这些，便立下了一条法律，一条非常优秀的法律，明文禁止向任何尚未通过审查的官员授予冠冕。可是，虽然立法者已经如此完善地准备下了预防措施，却还是有一些用词被设计出来绕过法律规定，这些词语，要是没有人向你们指出来的话，你们就会懵懵懂懂地被骗过去了。说起来，在那些违法向尚未通过审查的官员授予冠冕的人之中，还是有那么一些人本心还算端正的——要是说那些提出违宪议案的人之中也有那么几个可以称为端正的话——，所以他们出于羞耻之心便加上了个前提条件。他们在向尚未通过审查的官员授予冠冕的议案的一开头写上了：“仅当此人已为其任职行为提供自述并接受审查之后”。

[12]其实，城邦受到的伤害还是一模一样的：离职审查还是被这些表彰和冠冕所预先挫败了。不过，提出了这种议案的人，至少还是向听众明显展示了一点，就是说虽然他提出了违宪的议案，他还是为他的罪行而感到羞耻的。可是这个克特西丰，雅典人啊，他公然践踏了这条为尚未通过审查的官员立下的法律，他连我跟你们刚说过的这点掩饰也彻头彻尾地抛掉了，竟然提出一条议案，要在当时正担任着公职的德谟斯提尼还没有提供自述、没有接受审查之前就向他授予冠冕。

[13]可是，雅典人啊，他们会用别的一些说法来对抗我详细列出了的这些，他们会说什么要是一个人只是由于一条特别法案而被选派出来从事一项任务*，那么这不能说是一种职位，只能说是一种差遣或服务，还会说什么所谓的职位只包括以下这些，就是普通市政官们在忒修斯神庙之中抽签选出的那些+，还有人民在选举之中投票选出的那些#将军们、骑兵将领们和其它相关职位，至于其余所有，那只不过是由于特别法案而指派的任务。

* 当时有一条法案要求修缮城墙，德谟斯提尼所属的部落便选派他作为部落代表，负责监督本部落在这项任务中的工作。
+ 每年的市政官、五百人院成员和其他一些民政官员是这样选出的。
# 每年的将军等负责军事的官员是这样选出的。

[14]针对这些人的言辞，我将展示你们的法律，这条法律是你们立下专门用来粉碎这一类的狡辩的，在这条法律之中，明文写着：“所有投票选出的”——里面是这么写的——“职位”。它用一个名词包括了所有这一切，它首先将“职位”定义成包括所有由人民投票选出的那些，“还包括那些负责监督”——里面继续写到——“公共工程的人”。德谟斯提尼当时是负责监督修缮城墙工程的人，他监督着至关重要的一项工程。“还包括所有那些负责任何城邦事务超过三十天的人，以及那些有权主持审判的人”。那些负责监督工程的人都是有权主持审判的*。

* 类似于现代的行政法庭，由一项行政事务的负责人主持审判由于该行政事务而产生的诉讼。

[15]它要求他们做什么？不是“提供服务”，而是“在法庭之中通过就职审查之后担任职位”。那些抽签选出的官员也一样不能免于审查，而是要在通过审查之后担任职位。“并向书记员与审计员提供自述”——和其它官员一模一样。至于我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将会有人向你们宣读法律条文。

《法律》

dynthia · 发表于 2017-1-7 05:43:31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7-1-9 11:41 编辑

[16]所以，雅典人啊，如果说立法者称为“职位”的这些东西，这些人却非要叫做什么“事务”或者“差遣”，那么你们的任务就是要在心中回诵法律，以法律来对抗这些人的无耻行为，让这些人明确知道，你们是不会接纳这种邪恶的善于狡辩之人的，是不会接纳这种想要用话术来摧毁法律的人的，正相反，这种人使用越漂亮的言辞来提出违宪的议案，就会发现你们的怒火越加高涨。其实，雅典人啊，职业演说人和法律所发出的声音本来应该是完全一致的，若是法律发出了一种声音，而职业演说人却发出了另一种，那么你们就应该将你们的判决票投给法律的正当内容，而不是投给发言人的无耻行径。

[17]下来，针对那个所谓的“无可辩驳的论点”——德谟斯提尼就是这么宣扬的——，我也想要简短说几句。他打算这么说：“我确实担任了修缮城墙工程的监督负责人，我承认；可是，我向城邦捐献了一百米那*，我把工程完成得更为宏大；我到底要在什么方面等候接受审查呢？除非是说，爱国情操需要遭受审查？”请听一听我针对这种巧言的回答，一份不仅公正而且有利于你们的回答。

在这个城邦里，这个如此古老如此悠久如此伟大的城邦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逃脱审查，只要他曾以任何方式参与了公共事务的管理。

* 等于一万个银币。

[18]首先，我要向你们举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例子来说明这一点。法律规定，男祭司和女祭司们都必须接受审查，不仅仅必须作为一个整体接受审查，也必须各自每一个人单独地接受审查，这些人唯一能收受到的就是祭祀谢仪，他们负责为你们向诸神进行祈祷，可是，他们不仅仅每一个人，而且还要以整个氏族为单位一起接受审查，比如尤莫尔庇达伊氏族和克卢凯斯氏族还有其他所有这类氏族*。

* 有一些祭司职位按规定必须由某个特定氏族的人担任。

[19]还有，法律也规定三排桨战舰舰长们*必须接受审查，这些人并不管理公共财产，也不能从你们的收入之中取走很多却支出很少+，他们也不会自称作出了奉献其实却只是把你们原来所拥有的又交还给你们，而是被公认为将祖先传下的家产花费在了对你们的公益事业的慷慨行为之上。

也不仅仅是三排桨战舰舰长们，还有城邦之中最为尊贵的议事会，也必须接受法庭判决的管辖。

* 这个职位由自愿出资的富人担任，负责平时维护战舰（资金自负），战时指挥战舰。
+ 战舰上的士兵工资是来自国库，但不经舰长之手发放。

[20]首先，法律规定位于战神岩的议事会*必须向审计员团队提供书面陈述，接受审查，就这样将面容严峻、掌管最为重要事务的先生们置于你们的判决管辖之下。难道位于战神岩的议事会不应该得到冠冕吗？可是他们的传统不是这样的。难道他们并不追求荣耀吗？答案是毫无疑问的，但是，他们并不会只因为他们中的一员并没有罪行就欢欣喜悦，而是如果有一个成员犯下错误，就惩罚他；而你们的那些职业演说人，却被娇惯得像孩子一样。其次，除了位于战神岩的议事会，还有五百人院，立法者也规定必须接受审查。

* 由卸任市政官组成的地位崇高的议事会。

dynthia · 发表于 2017-1-10 01:41:05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7-1-9 11:43 编辑

[21]立法者对尚未通过审查的官员实在是毫不信任，在法律的刚刚一开头就这么写了：“尚未通过审查的官员”——是这么写的——“不得离境。”“啊，大力神啊，”也许有人会这么想，“就因为当了个官，就出不了国了吗？”没错，就是要防着那些挪用了城邦的财产、从公共事务中获利了的人们逃之夭夭。还有，尚未通过审查的官员也不可以把财物奉献为神产，不可以献出祭礼，不可以被人收养*，不可以通过遗嘱处置自己的财产，以及其它种种。一句话：立法者将尚未通过审查的官员的财产全部收作了抵押，直到他向城邦给出了自述为止。

* 如果被收养进一个穷困家庭，原来的家庭财产就可以不被依法没收。

[22]还有呢，有一些人，既没有领取过也没有支出过公共财产，只是经手了一件什么公共事务，可是法律连这些人也一样命令他们要向审计员团队提供自述。那么，一个既没有领取过什么，也没有支出过什么的人又怎么能向城邦提供自述呢？法律本身已经列出了，已经指示了他们的陈述方式：“我既没有领取过城邦的财产，也没有支出过。”在这个城邦之中，没有任何一件事可以不接受审查，不接受检验，不接受询问。至于我说的是事实，请听取法律本身。

《法律》

[23]所以说，现在，德谟斯提尼竟然厚颜无耻到了这种地步，说什么因为他的奉献他就不必接受审查，你们就应该这么回答他：“你难道不应该，德谟斯提尼啊，给审计员团队的传令官一个机会，让他发出那祖辈相传的合乎法律的传唤：‘有谁想要作出指控’？难道不应该给那些想要驳斥你的公民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说：你并不是作出奉献，而只是从你所控制的大笔资金之中只把很少一些用在了修缮城墙的工程之上？你从城邦可是领取了十个塔兰同*的。不要急着攫取荣誉，不要将判决票从审判员们的手中夺走，也不要把自己的政治生涯放在法律前面，而是要放在后面。民主制度就是这样得到支撑的。”

* 等于六万个银币。

[24]针对这些人将要提出的空洞的借口，我就说到这里为止了。不过我还要加上一点：在那个人提出议案的时候，德谟斯提尼实实在在地是一个尚未通过审查的官员，他当时一方面担任着公共娱乐资金管理委员会的成员，另一方面负责着修缮城墙的工程，而他为这两个职位中的任何一个都还没有向你们提供过自述，接受过审查；我会试着向你们通过公共记录来展示这些事实。请为我宣读，是在哪一位市政官任内*、哪一个月份、哪一个日子、哪一个会议上，德谟斯提尼被选举为公共娱乐资金管理委员会成员的。

《逐日会议纪要》

就算我什么都不再说了，也已经有足够给克特西丰定罪的基础了，他不是被我的指控，而是被公共记录定罪的。

* 即“哪一年”的意思。

[25]从前，一开始，雅典人啊，城邦之中通过选举产生一位国库账目管理员，他在每个主席团任期之内*会提交一份关于国家收入的账目。后来，由于尤布洛斯+得到了你们的信任，经选举产生的公共娱乐资金管理委员会成员们便有了以下权责——直到海格蒙#提出的法律被通过为止——：他们管理国库账目事务，管理国库出纳事务**，管理码头事务，负责修建海军军械库，还负责检查道路状况，简直就是掌管着一切的国家日常事务。

* 相当于一年的十分之一。
+ Euboulos（c.405BC-c.335BC），雅典“鸽派”领袖，曾立法禁止将公共娱乐资金用于军事用途。
# Hegemon，被德谟斯提尼归为艾斯希内斯一党的一名政客。
** 原有一个十人委员会负责具体的国库出纳事务，经尤布洛斯提议，公共娱乐资金管理委员会在一段时间内接管了此项工作。

[26]我说这些不是要指控他们，不是要评判他们，只不过是想要向你们展示这一点，就是说，一方面，立法者规定了，如果一位官员，还没有为哪怕是最最微小的一份职责通过审查，那么这位官员在提供自述并接受审查之前是不可以被授予冠冕的，而另一方面，克特西丰却毫不犹豫地提出一份议案，要向德谟斯提尼，这个将整个雅典所有事务的管理权集于一身的人，授予冠冕。

dynthia · 发表于 2017-1-11 00:21:11

[27]关于以下事实，就是说在这条议案提出期间，他正担任着负责修缮城墙工作的职位，经手着公共资金，发出着各种罚款，和其他官员们一模一样，还主持着审判，关于这些，我将向你们提供德谟斯提尼与克特西丰本人为证。说起来，是在亥隆达斯担任市政官的那一年*，在十一月+的倒数第二天#，当时正举行着公民大会，德谟斯提尼便提出一条议案，要求在十二月**初二和初三举行各部落会议，并在议案中规定，每个部落应该为修缮城墙工程选派出一些监督负责人和资金出纳人，这个要求是非常正当的，因为这样，就可以有人通过接受审查的过程而向城邦陈述资金是怎样使用的。请为我宣读这一议案++。

《议案》

* 前338年夏——前337年夏，雅典历每年的第一天基本相当于中国农历的六月初一。
+ Θαργηλιών，基本相当于中国农历的四月。
# 这个日子应该是在公历前337年5月底或6月初，当时喀罗尼亚战役已过去了九个多月，序言所引普鲁塔克的记载中纪年有误。
** Σκιροφοριών，基本相当于中国农历的五月。
++ 原文“议案”有时是单数有时是复数，有的版本就统一为单数，这里也按全部是单数翻译。

[28]哦，关于这个，他们马上会辩解说什么他不是被抽签选为修缮城墙工程负责人的，也不是由公民大会选出的。德谟斯提尼和克特西丰会围绕着这一点说上好多好多。可是，法律会简单明了而迅捷地粉碎掉这一切。关于这些，我想要先简短地对你们说几句。

[29]是这样的，雅典人啊，总共有三种职位，第一种，也是最常见的一种，是通过抽签或者投票选出的官员，第二种是那些负责城邦事务超过三十天、监督公共工程的人，而第三种则是在法律中写明了的那种，就是里面说到的，如果有人有权主持审判，那么这些人也应在通过就职审查之后担任此职位。

[30]也就是说，要是你们略掉那些由公民大会投票选出的或是通过抽签选出的官员不算，剩下的就是那些由各部落或各分部落*或各城镇+从自身成员之中选派出来经手公共资金的人了，这些这样选派出来的人也是有职位的官员。举个这种情况的例子，就比如说像现在，有些部落就被指派进行挖掘壕沟或建造战舰的工作。至于我说的这些是事实，请从法律本身了解情况。

《法律》

* τριττύς，一个部落的三分之一。
+ δῆμος，比部落和分部落更小的行政单位。

[31]请回想一下我前面说过的内容，就是说，立法者规定了由各部落选派出来的那些人要在法庭之中通过就职审查之后担任职位，潘迪翁尼斯部落*选派了德谟斯提尼来负责修缮城墙的工程，他从国库领取了十塔兰同不到一点点的数额；还有，法律禁止向任何尚未通过审查的官员授予冠冕，你们也都立下了誓言要依法投票；再有，那个职业演说人提了议案要向一个尚未通过审查的官员授予冠冕，甚至都没有加上个前提“仅当此人已提供自述并接受审查之后”。我已经论证了这条议案实属违宪，我提供的证言来自法律，来自议案，也来自被告本身。还有谁能更清楚地展示有人提出了违宪的议案呢？

* 德谟斯提尼所属的部落。

[32]另外，这条议案之中规定的宣告授予冠冕的方式也是违宪的，我将向你们指出这一点。法律明文规定了，如果五百人院授予某人以冠冕，那么必须在五百人院会场发布宣告，如果是公民大会授予，那么必须在公民大会会场发布宣告，“不可在其它任何地方”。请为我宣读法律。

《法律》

dynthia · 发表于 2017-1-12 01:35:44

[33]这就是这条法律的内容，雅典人啊，这是一条非常优秀的法律。在我想来，立法者的意思是，职业演说人不应该在有外国人在场的情况下被授予荣耀，而是应该满足于在这座城邦之中从人民手中得到尊重，也不应该从这种表彰之中获利*。立法者是这么想的，可是克特西丰呢？他是怎么想的呢？请看议案内容。

《议案》

* 按古抄本所附《集注》的说法，是说如果有人被当众公开授予荣誉，那么别人就会觉得他在城邦之中有权势名望，因而向他送礼。

[34]请听，雅典人啊，立法者是这么规定的：若有人被人民授予冠冕，应在聚集在普努克斯山头*的人民面前，在公民大会面前发布宣告，“而不可在其它任何地方”。可是，克特西丰，他的提案却是在剧场之中，这不仅仅违反了法律，也不仅仅改变了场所，他的提案不是在雅典人召开公民大会的时间，而是在新一届悲剧竞赛的时间+，不是在人民面前，而是在所有希腊人面前，要公开展示你们是要向什么样的一个人授予荣耀。

* Πνύξ，雅典公民大会的会场所在地，在卫城以西约一公里处。会场大体呈半圆形，半径约70米，圆心处为讲坛。
+ 每年雅典历九月（基本相当于中国农历的二月）初九至十三日举行的酒神大庆典上举行悲剧竞赛。此句一作“而是在正有悲剧上演的时间”。

[35]他就是这样提出了违宪的议案，还跟德谟斯提尼一起排下了阵势，要摆出手段来对抗法律。我现在就先说几句，来为你们揭露这些，免得你们不知不觉地被他们骗过去了。

这些人啊，要想抵赖说法律并没有禁止在公民大会会场以外宣告有人由公民大会授予冠冕，那是找不到什么说法的*，可是呢，他们会拿那条“酒神庆典相关法律”来辩护，从里面摘出一个片断来用，来欺骗你们的耳朵。

* Gwatkin与Shuckburgh在注释中指出，前面第10节提到有人“在庆典集会之上”被授予冠冕，似乎与以上矛盾，并给出了两种可能的解释：一、“在庆典集会之上”是舛入的赘文；二、第10节提到的前例是发生在第32节提到的法律通过之前。

[36]他们会向你们展示一份与那个议案无关的法律，还会说什么在城邦之中存在着两条关于这类宣告的法律，其中一条，就是我向你们展示了的，明文禁止了在公民大会会场以外宣告有人由公民大会授予冠冕，而另一条法律，他们会说，与此正好相反，授权了将有关冠冕的宣告在上演悲剧之时于剧场之中发布，“若公民大会决议如此”。他们会说，克特西丰就是根据这条法律提出议案的。

[37]针对这种手段，我将召唤你们的法律与我共同发言，我在整份控诉之中一直在努力做到这一点。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如果这样的一种习惯竟然渗入了你们的政治制度之中，竟至于无效的法律被夹杂在有效的法律之中一同铭刻在案，关于同一个内容有两条自相矛盾的法律，那么，谁还能把这叫作一种“政治制度”呢？这种同一件事竟然同时被法律所要求和所禁止的情况？

[38]不，不是这样的。但愿你们永远也不会落入这样的法律一片混乱的状况！这些情况并没有逃脱为民主制度奠基的立法者的注意，他明文规定了，普通市政官的职责包括每年在公民大会之中整理法律，仔细检查审视法律，是否有哪一条铭刻在案的法律与另外一条相冲突，或者有哪一条无效的法律杂入了有效的法律之中，或者关于哪件事务有多于一条的法律铭刻在案。

dynthia · 发表于 2017-1-13 01:25:25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7-1-17 13:36 编辑

[39]如果他们发现了这类情况，就规定他们要在木简*上刻下说明，陈列在部落守护英雄塑像+的前方，并规定五百人院主席团要召集公民大会，在会议通知的一开头写下：“为立法委员会#事宜”，而当日伦值首席主持人则需向人民**提交选择，要废除掉哪些法律，留下另外哪些，最终目的是为每一项事务都存在且仅仅存在一条法律。请为我宣读相关法律。

《法律》

* σανίς，覆盖有石膏的木条，用以书写各种告示。
+ ἐπώνυμοι，与雅典十个部落同名的十位传说中的英雄，其塑像在穹顶屋（θόλος，五百人院主席团餐厅兼会场）附近。
# νομοθέται，从当年全体大审判团成员中抽取五百人组成。
** 指立法委员会（作为人民代表）。

[40]所以说，雅典人啊，要是那些人的话是真的，要是真的有两条关于发布宣告的法律，那么，我想，肯定地，普通市政官是会发现这种情况的，五百人院主席团是会委托立法委员会作出选择，来决定废除其中哪一条法律的，到底是授权宣布的那一条呢，还是禁止宣布的那一条。既然这个事情并没有发生，那么，显然地，他们的言论已经被定性了，不单单是虚假言论，而且还是彻头彻尾的无稽之谈。

[41]他们的这套虚假言论是从哪里拿来的呢？我来给你们解释清楚。我先来说一下，那些关于在剧场中发布宣告的法律是为了什么而立下的。从前，在城里正开始上演悲剧的时候，就有些人发布宣告，并不是由公民大会授权了的，有的是宣告被所属部落授予冠冕，还有的是宣告被所属城镇授予，更有一些是通过喊话人宣告他把自己的奴隶解放了，并让所有希腊人作[这一解放行为的]*见证。

* 一般认为是赘文。

[42]最最可恶的一种情况，就是有一些人在某个外国弄来了个什么“国际友人”*的称号，就想方设法来宣布他们是被某个国家的人民——看情况，可以是罗德斯的，或者希俄斯的，或者其它什么国家的人民——授予了冠冕，还说这是由于他们的杰出贡献和英勇气质而授予的。他们这么做，并不是照着由你们的五百人院或者公民大会授予冠冕的那些人的样子，那些人是由你们授权了的，由法案授权了的，是先投入了很多的值得感激的行为才得到了的，而这些人却是自己搞出来的+，跟你们的意见没有一点关系。

* 城邦可以通过决议宣布某个外国人为πρόξενος，就是“国家的友人”的意思。通常，甲城邦宣布某个乙城邦的公民为πρόξενος的意义是后者在乙城邦之中负责照看维护甲城邦的利益，类似于常驻使节（当时没有将本城邦公民派往外邦常驻的习惯，而是通过这种方式进行，与现代正好相反），也有时是纯粹的荣誉称号，比如雅典就曾经向亚历山大授予此称号。在贬义语境中，就是“外国代理人”的意思了。
+ 这个对比的原文是说前者是“投资”（καταθέμενοι）下了很多好的行为然后得到了荣誉作为回报，而后者是“从库存中取出”（προελόμενοι）荣誉。

[43]由于以上种种行为，剧场里的观众、歌手和演员都被搞得很烦，而这些在剧场里发布宣告的人也竟取得了比那些由公民大会授予冠冕的人更大的荣耀。对后者，公民大会会场已经被指定为接受冠冕的场所，在任何其它地方都不得发布宣告，而前者却在全希腊人的面前发布宣告；后者是依据法案的，是由你们授权的，而前者却没有法案作为依据。

[44]立法者注意到了这些，便立下一条法律，与那条关于由公民大会依法授予冠冕的人的法律并不相干，并不废除那一条；有问题的并不是公民大会会场，而是剧场；这条法律也不是针对先已立下的法律而立的，那是不可以的；它覆盖的对象是那些未经你们的法案授权而由部落或城镇授予冠冕的人，那些解放了奴隶的人，还有那些从外国拿到冠冕的人；它明文禁止在剧场之中解放奴隶，也禁止宣告有人由部落或城镇授予冠冕，“或由其它任何来源，”——它写到——“凡实际喊话宣告者应丧失公民权。”

dynthia · 发表于 2017-1-13 23:49:35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7-2-9 08:14 编辑

[45]所以，每当有人被五百人院授予冠冕，立法者规定此人应进入五百人院会场接受宣告，每当有人被公民大会授予冠冕，则应进入公民大会会场接受宣告，而那些被所属部落或城镇授予冠冕的人，他禁止他们在剧场之中发布宣告，这样，就不会有人通过征集冠冕和宣告的手段来获得虚假的荣誉；他在法律之中禁止任何来源这样发布宣告，包括五百人院、公民大会、部落、城镇——等这些都排除了以后，还能剩下什么呢？还不就是来自外国的冠冕？

[46]至于我说的是事实，我将从法律本身之中向你们展示有力的证据。金冠这个东西，如果是在城中间的剧场里宣告的，那么法律规定必须奉献给雅典娜，必须从被授予冠冕的人那里收走。你们中间，有谁会敢于指控雅典人民竟然如此悭吝呢？别说是一个城邦了，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不会这样下贱，竟然一边给出冠冕，一边发布宣告，同时却一边没收回来吧。不，在我想来，只是因为这个冠冕是来自外国，所以才有了这个关于奉献的规定，这样，才不至于会有人把来自外国的奖励看得比来自祖国的更为重要，从而败坏了心灵。

[47]而那些在公民大会会场之中宣告授予的冠冕，是不会被拿来奉献的，是可以保有的，不仅仅是本人，后人也可以，可以把它放在家中作为纪念，提醒自己不要有对不起人民的坏念头。所以，那条法律禁止在剧场之中宣告来自外国的冠冕，“除若公民大会决议如此之外”，是出于这样的目的，就是如果有城邦想向你们中某个人授予冠冕，它应该先派出使节向人民提出请求，这样那个被授予冠冕的人也就会对你们存有比对向他授予冠冕的那些人更大的感激之情，因为是你们决定发布宣告的。至于我说的是事实，请听取法律本身。

《法律》

[48]所以，如果这些人向你们撒谎，说什么法律中间加进了一条，允许这样授予冠冕，“若公民大会决议如此”，就请你们一定要记得这样驳斥他们：“不，这只适用于另一个城邦授予冠冕的情况，如果是雅典人民授予的话，已经向你们指出了应该在哪个地点进行了，已经向你们宣布禁止了在公民大会会场以外发布宣告了。那句话`不可在其它任何地方’到底是什么意思，就随你们说上个一整天吧，你们无法证明那条议案是合乎宪法的。”

[49]下来，我最后还剩下的那部分控诉，就是我最最重视的一部分了，这部分是关于他给出的那个人为什么值得授予冠冕的借口。他在议案之中是这么写的：“应由传令官在剧场之中向全希腊发布宣告，宣称雅典人民向此人授予冠冕，以表彰他的杰出贡献与英勇气质。”还有更厉害的呢：“因为他以语言和行动为人民创建了最为优秀的成就。”

[50]我们在此之后的发言在你们看来肯定是彻彻底底地清晰简明了，你们听了之后肯定会很容易地作出裁决了。我作为控诉人，首先必须向你们展示，这些对德谟斯提尼的阿谀之辞通通都是谎言，他从来没有哪怕开始过“说出最好的言论”，也从来没有过“通过行动创建出有利于人民的成就”。当我展示了这些之后，克特西丰就会理所应当地被定为有罪了，因为所有法律都禁止在公共记录之中写入谎言。被告方必须为此作出答辩。你们需要为我们作出裁决。就是这样。

dynthia · 发表于 2017-1-18 03:33:54

[51]我觉得，要把德谟斯提尼的生活仔细来回顾一下，实在会是一件很漫长的工程。我现在又何必要说这些呢？比如说，他在控诉那个伤害案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就是他向位于战神岩的议事会控诉他的堂兄弟派亚尼亚镇人德谟美勒斯的那个案件，那个头上的伤口？*又比如说，克菲索多托斯担任将军的时候，海军远征赫勒斯滂的事？+

* 德谟美勒斯是德谟斯提尼的堂兄弟。德谟斯提尼年幼失怙，由几个叔伯辈的亲戚担任监护人，他后来控告他们对家财经管不善，要求赔偿，在诉讼期间，德谟美勒斯曾出手攻击德谟斯提尼，于是德谟斯提尼控告他故意伤害（此类罪行由位于战神岩的议事会审判），但据说他收了一笔钱之后就放弃了控告，为此还被法庭罚款了。不清楚这个德谟美勒斯是否就是后来曾提议向德谟斯提尼授予金冠（不是这一次）的同一个人。
+ 前359年，克菲索多托斯率海军出征赫勒斯滂，遭到挫败，回国之后被罚款五个塔兰同，仅以三票之差逃脱死刑。

[52]那时候，德谟斯提尼是三排桨战舰舰长中的一员，将军就呆在他的船上，跟他一同进餐、一同献祭、一同奠酒，这么看得起他，是因为他们两家祖祖辈辈都是朋友；可是，当后者被起诉，面临死刑的时候，他竟毫不迟疑地前来参与控诉。还有，梅迪亚斯的那些事，那些他担任合唱团出资人的时候，在合唱表演剧场里领受了的老拳，他又是怎么把他本人的耻辱，把人民的谴责，人民在酒神剧场里对梅迪亚斯发出的谴责，只卖了三十个米那？*

* 德谟斯提尼担任合唱团出资人时，他的仇人梅迪亚斯在剧场中当众打了他的脸。在酒神庆典结束集会上，通过了正式谴责梅迪亚斯的决议，德谟斯提尼也正式提出了控诉，但在收到三十个米那（等于三千个银币）之后放弃了控诉。普鲁塔克说他放弃控诉是出于害怕梅迪亚斯的权势，而不是像艾斯希内斯说的那样简单地“贱卖”了这个案子，再后来的伊西多尔则进一步宣称这是出于德谟斯提尼的宽宏大量。

[53]我觉得这些事情，还有别的类似的事情，还是略过不提算了，这不是要对不起你们，也不是要为了什么目的而故意放弃这个案子，而是因为我害怕你们会批评说：我讲的这些虽然是事实，但却是尽人皆知的陈年老账。不过呢，克特西丰啊，这么一个人，他的无耻行径是这么地毫无疑问，是这么地广为听众所知，连控诉人都会被人批评，不是因为他说了假话，而是因为他说了人人都清楚的老调，那么你觉得，这个人是应该被授予金冠呢，还是应该被谴责呢？你这个竟敢提出荒谬的、违宪的议案的人，是应该藐视法庭呢，还是应该接受城邦的惩罚呢？

[54]我想要说得更仔细一些的，是他对人民犯下的罪行。我听说，德谟斯提尼想要这么干，在轮到他发言的时候，他想要对你们列举城邦历史上他参与政事的四个时期。其中第一个，我听说，他会列出来说是我们与腓力*为安菲波利城而作战的时期+，他会说这个时期的结束标志是和平的来临与盟约的订立#，就是哈格诺斯镇人菲洛克拉特斯所签订的那个盟约，他自己也参与了这个事情，我会向你们展示这一点。

* 马其顿国王腓力二世。
+ 前357-346年。
# 前346年，雅典与马其顿议和，签订盟约。

[55]他会说，接下来的一个时期，就是我们享有和平的那个时期*，很明显，是直到他摧毁了城邦原本拥有的和平的那一天，正是他这个职业演说人本人提出了战争的议案。至于第三个时期，那就是我们进行战争的时期+，直到喀罗尼亚的灾难#为止。然后，第四个时期**，就是现在这个时期了。等他列举完了这些之后，照我听说的，他就要传唤我，问我，这四个时期之中，到底我控告他的是哪一个，我是说什么时候他没有为城邦的福祉尽心尽力。要是我不愿意回答，而是掩面逃走，那么，照他的说法，他就会走上前来揭露我，将我揪到讲坛之上，迫使我回答。

* 前346-340年。
+ 前340-338年。
# 前338年8月，腓力在喀罗尼亚击败雅典与底比斯（对此城邦名称，在牵涉到历史时期而非神话时期时，均如此翻译）联军。
** 前338-330年。

[56]为了不让他猖狂，为了让你们预先了解情况，为了让我能好好应答，我会当着审判员们，德谟斯提尼啊，当着所有其他正站在外面的公民们，也当着所有专程前来参与本次审判的希腊人——我看见，这些人绝不在少数，说实话，从没有人记得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多人来参观过公开审判——我会当着大家的面回答你说：我控告你，是控告你在所有这四个你列举了的时期中的行为。

dynthia · 发表于 2017-1-19 01:50:42

[57]如果众神庇佑，如果审判团公正地听取我们的发言，如果我能够回忆起我对你的所有了解，那么我相当有信心，可以向审判团揭示这一点，就是说，城邦的安全乃是拜由众神、拜由在城邦的种种境遇之中处事仁慈而公正的人们*所赐，而城邦的一切灾难则是拜由德谟斯提尼所赐。我将按照据我所知他想要使用的结构顺序来组织我的发言，我将首先关于第一个时期进行论述，其次关于第二个时期，再其次关于再接下来的那个，第四则关于如今所处的形势。我现在就来讨论一下那个和约，就是你和菲洛克拉特斯提出的那个。

* 腓力与亚历山大。

[58]本来，你们可以，雅典人啊，在一个全希腊人的共同联盟支持之下达成上次那个和约的。你们当时已经派出使团前往全希腊，号召希腊人团结起来抵抗腓力，再有一点时间的话，你们就会由全希腊人自愿接纳而取得领导地位了，但是某些人不让你们等待使团返回。这一切都毁在德谟斯提尼和菲洛克拉特斯的手中了，都毁在他们收下的贿赂上了，他们收了这些，就合谋出卖了你们的国家。

[59]你们之中有些人突然听到这个说法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那么呢，就请这样来听一下下面的内容，就好比我们要坐下来结算一下很久以前的花销，有时一开头免不了会有一些错误的先入之见，但是等到账目都结算清楚了之后，就不会有人固执到了走的时候还不肯接受账目所展示的具体事实的地步。

[60]就也请这样听一下吧。要是你们中有些人来的时候是带着以前就有的老观念，就是觉得德谟斯提尼从来不会和菲洛克拉特斯同谋，帮着腓力说话——要是有人是带着这样的态度，那么请他不要现在就投下“有罪”的票，也不要投下“无罪”的票，先听完再说，没听就投票是不对的。等我简短地回顾了那些个时期，展示了德谟斯提尼和菲洛克拉特斯一起提出的议案之后，德谟斯提尼就别想逃出真真确确的总账本身给他挖下的坑了：关于这最初的和约和盟约，德谟斯提尼比起菲洛克拉特斯来，提出的议案还要更多一些。

[61]还有，他用一种已非“无耻”所能形容的方式拼命地讨好腓力和他派来的使团，一手造成了城邦在没有希腊人联盟的支持的情况之下订立和约，将色雷斯国王克尔索布莱普特斯*，一位城邦的友人、城邦的盟友，出卖给了腓力。——如果我能够清楚地向你们揭示这一切，那么我向你们提一个合理的请求：请你们当着神明向我点头表示同意，同意说在这四个时期中的第一个里，他并不是一位优秀的政治家。我将用一种让你们最容易听得懂的方式来讲述这些。

* 前358年即位，与雅典结盟抵抗腓力，但屡遭败绩，前343年被迫臣属于腓力。

[62]菲洛克拉特斯提了个议案，要准许腓力派传令官和使团过来议和。这条议案被指控违宪*。审判的时候到了，先是起诉人卢基诺斯发言控诉，然后是菲洛克拉特斯为自己辩护，再然后是德谟斯提尼帮着他辩护。菲洛克拉特斯被开释了。这些之后，就是地米斯托克利担任市政官的时候+了。这一年，德谟斯提尼以五百人院会员的身份走进了五百人院会场。他不是抽签当选的，也不是抽签成为候补然后转正#的，而是通过不正当的手段买来这个位置的，目的就是要用言语和行动来在各方面支持菲洛克拉特斯，他的行为本身会展示这一点。

* 当时有一条法律，禁止接纳腓力派遣的使节。
+ 前347年夏——346年夏。
# 每年抽签选出正式官员时同时抽签选出候补官员，如果当选正式官员不能通过就职审查，则候补官员转正。

dynthia · 发表于 2017-1-19 23:43:59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7-4-27 09:38 编辑

[63]菲洛克拉特斯又成功通过一条提案，其中要求选出十名使节，前往腓力那里，请求他派来全权使团商讨和平事项。其中之一就是德谟斯提尼*。从那儿回来了以后，他鼓吹和平，报告内容也跟其余使团成员一样，而且，在五百人院所有成员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提了议案，要求向腓力派遣的传令官和使团提供安全通行保障，这个是紧跟着菲洛克拉特斯的提案来的，前一个提议允许他派传令官和使团过来，后一个就向使团提供安全通行保障。

* 德谟斯提尼、艾斯希内斯与菲洛克拉特斯都列名于此十人之中。

[64]我请你们仔细思考下来发生的事情。他*并没有跟其余使团成员，就是后来德谟斯提尼变了一个人之后无耻诋毁了的那些成员，进行商谈，而是只与菲洛克拉特斯和德谟斯提尼进行了商谈，这也是很正常的，因为这两个人既是使团成员，又同时是相关议案的提出人。这样做，首先就是为了让你们不要等待你们已经派出去号召大家团结起来反抗腓力的使团返回，为了让你们没有全希腊人的支持，而是独自议和。

* 腓力。

[65]其次，就是为了让你们不单单投票决定跟腓力签订一份和约，还要签订一份盟约，这样一来，那些观望你们的舆情的人就会陷入极度的沮丧，因为他们会看见，你们一边号召大家投入战争，一边却在自己家里，不单单投票决定签订和约，还签订了盟约。再此，就是为了让色雷斯国王克尔索布莱普特斯不列席于宣誓之中，不把他包括在和约和盟约之中。当时针对他的军事行动*已经在集结之中了。

* 指腓力进攻色雷斯的军事行动。

[66]他*花钱买了这些结果，也没什么不对的，在宣誓之前，在签约之前，为自己寻求利益是无可指责的。但那些出卖了你们，将城邦的要塞与人分享的人，才是最应该被大大憎恨的。他这个人，现在一说起来就是跟亚历山大势不两立，以前是说跟腓力势不两立，这个德谟斯提尼，这个总是抨击我与亚历山大的宾友之情+的人，正是他提出了议案，偷偷夺走了城邦的机遇。

* 腓力。
+ ξένος原意是“外来作客的朋友”，与主人之间有着一套近于神圣的相互权利与义务。后来这个词一方面发展为“外人”然后是“外国人”的意思，另一方面则仍旧保留了“友人”的意思，但仍旧与“亲友”有一定的界限。这里翻译成“宾友”。

[67]他的提案是五百人院要在九月*初八+那一天召集公民大会，就是阿斯克勒庇俄斯#的献祭日那天，就是庆典准备日那天**，在这个神圣的日子++里召集，从来没有人记得有过这样的事，他还给了这么个借口：“这是为了”，他说：“等腓力的使团到了的时候，人民可以尽快决定与腓力相关的事情。”他就这样预先占据了公民大会会场来等着使团到达，切短了你们的时间，加快了事件的进程，这都是为了让你们在没有其余希腊人的支持的情况之下，在你们的使节还没有返回之前，就独自签订和约。

* Ἑλαφηβολιών，基本相当于中国农历的二月。
+ 据英译本换算是公元前346年4月5日。（这么晚应该是因为有闰月。）
# 医神，每年九月初八举行对他的献祭。
** 每年九月初九开始举行酒神大庆典，因此初八是“庆典准备日”。
++ 所以正常情况下暂停公务。

[68]在此之后，雅典人啊，腓力的使团就来了，而你们的却还在外面，还在号召希腊人团结起来反抗腓力。于是德谟斯提尼又成功通过一项提案，要求商议内容不单单是和平一项，还包括结盟，而且，不要等待你们的使团返回，而是在酒神大庆典一结束之后就立刻于同月十八与十九日两天就进行商议。至于我说的是事实，请听取议案本身。

《议案》。

dynthia · 发表于 2017-1-21 04:59:12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7-4-28 07:12 编辑

[69]然后，雅典人啊，酒神大庆典就举办完了，这两次公民大会也就召开了。在其中第一场公民大会里，宣读了盟邦的公议结论，其中要点我会简短地先说一下。首先，里面说你们只应该商讨和平事项，连“结盟”的字样都略掉了，这不是他们忘了，而是因为他们觉得和平是必要的，却不是美好的；其次，他们以正确的态度反对了这个受了贿赂的德谟斯提尼。

[70]他们又加了一条，里面说的是任何有此意向的希腊人都可以在三个月之内把名字和雅典人一起刻到同一块碑上*，一起参与盟誓，一起参与条约；他们这样是做了两个很重要的预防措施，一是给了三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希腊人的使团就来一同参与此事，二是争取希腊人对我邦的同情，准备开一个共同会议，这样呢，万一条约被撕毁了，我们不会是只靠自己而且毫无准备地投入战争，就像托德谟斯提尼的福我们后来真的落入的情况那样。至于我说的是事实，请听取盟邦公议结论以便了解。

《盟邦公议结论》

* 条约是要刻到碑上保存的，这里的“希腊人”和“雅典人”显然不是指单个人，而是指城邦。

[71]我承认，我当时是支持这一公议结论的，所有在这第一次公民大会之中发言的人也都支持。公民大会散场的时候，基本动向就是要达成和平，但是最好不要讨论结盟的事，因为我们已经对希腊人发过号召了，而这一和平也应该是有全希腊人一同参与的。一个夜晚过去了，我们在下一天又回到了公民大会会场。德谟斯提尼抢先占据了讲坛，别人没有一个再有机会发言，他说，前一天提过的那些都是没有用的，除非能说服腓力的使团才行，他还说，要是不结盟，就不会有和平。

[72]他说，我们不可以——我还记得他用的说法，他说的话跟他的名字一样让人恶心——不可以“分割开”和平与结盟，我们不应该等待希腊人的拖沓行动，我们要么就独自作战，要么就独自签订和约。他最后把安提帕特*召到讲坛上来，问了个问题，其实他已经预先通知了他会问什么问题，也预先传授了他应该怎样针对我邦进行答复。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些议案通过了，德谟斯提尼的角色是说了一通话把你们逼到这个结果，菲洛克拉特斯的则是提了议案。

* 马其顿使节之一，后来的马其顿摄政。

[73]他们还剩下来要做的，就是出卖掉克尔索布莱普特斯和色雷斯地区了，他们在九月的倒数第六天成功做到了，这是在德谟斯提尼作为后来那个进行盟誓的使团的一员而离开之前。这位与亚历山大势不两立、与腓力势不两立的先生，这位我们的职业演说人，去马其顿出使了两次，本来他一次也不用去的，现在他倒来号召大家唾弃马其顿人了。这位用不正当的手段当上五百人院会员的先生在那个月的倒数第六天召开的公民大会上担任了主持人，就和菲洛克拉特斯一起把克尔索布莱普特斯出卖了。

[74]菲洛克拉特斯偷偷地在议案各项内容里加上了一条，德谟斯提尼就拿来让大家投票了，这一条是“盟邦代表应于此日向腓力的使团宣誓”。当时克尔索布莱普特斯没有派代表出席盟邦会议，所以，这里要求盟邦代表宣誓，就是把没有派代表来的克尔索布莱普特斯排除在宣誓仪式之外了。

dynthia · 发表于 2017-1-24 01:50:55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7-1-23 16:32 编辑

[75]至于我说的是事实，请为我好好看清楚，是谁提了这些议案，又是谁作为主持人把它们拿来表决的。

《议案》《主持人名单》

真好啊，雅典人啊，将公共事务的记录保存入档案这个做法真好啊，这些记录是无法改变的，是不会与那些政治上开了小差的人一起改变的，而是会允许人民在他们随时想要的时候就能看清楚那些很久以前是叛徒，现在却摇身一变自称是爱国者的家伙。

[76]我还要说的就是他的谄媚行为了。这个德谟斯提尼，雅典人啊，他担任五百人院会员的一年期间，从来都没有过邀请哪个使团到酒神庆典的贵宾席入座，就只有这唯一一次，他邀请了这个使团到贵宾席入座，还在上面搁了靠头的垫子，还铺上了红毯子*，还在天刚亮的时候就把使团领进了剧场，大家看不过他的无耻谄媚行为，都对他吹口哨了。等使团要离开去底比斯的时候，他又帮他们雇了三对骡子，还一直把使团送进了底比斯城，让城邦蒙羞。既然说到了这儿，就请为我宣读关于贵宾席的那个议案。

《议案》

* Gwatkin与Shuckburgh在注释中说是在座位边上挂了紫挂毯，φοινικίς的原意是红色的或紫色的帘子或毯子，Charles Darwin Adams的英译只说“铺了毯子”，因为红地毯对现代人比较熟悉，就先这么翻译。

[77]然后呢，雅典人啊，这位如此精于谄媚之人，刚从卡利德谟斯*身边的眼线那里听说腓力死掉了+，就对着诸神撒了谎，给自己编造了一个梦中看到的场景，不说是从卡利德谟斯那边得到的消息，却说是得到了宙斯和雅典娜的通知，就这么在大白天以伪誓冒犯神明，却还说这些神明在晚上跟他交流，向他预言即将发生的事情，就这样，就在他自己的女儿死了还不过七天的时候，在他还没有按传统习俗完成哀悼的时候#，就头戴花环，穿上鲜艳的衣服，杀牛献祭，如此不知廉耻，这就是这位刚刚失去了唯一一个称他为父亲的人的可怜人的表现！

* 一个受雇于雅典的雇佣军统领。
+ 前336年。
# 传统上需为家人着黑色丧服三十日。

[78]我不是在嘲笑他的不幸，而是要审查他的本质。因为，一个憎恶自己的孩子的人，一个糟糕的父亲，是永远不会成为一位热爱国家的人民领袖的；一个连自己最亲密最血脉相连的人都不爱的人，是永远不会把你们这些外人放在心上的；一个对家人不负责任的人，是永远不会忠诚于国家的；一个在家中如此不堪的人，是永远不会在出使马其顿的时候表现得伟大光荣的。他改变了的不是本质，只是立场。

[79]他改变了他的政治立场，这就是所谓的第二个时期了，那么，这到底是由于什么呢？为什么菲洛克拉特斯就因为采取了跟德谟斯提尼一样的政治立场，就被控告了，然后就只好流亡了*，可是这个德谟斯提尼却突然冲上来控告起别人来了呢？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家伙又是怎么把你们带进了灾难之中的呢？这些有请你们特别留意倾听。

* 前343年，菲洛克拉特斯被控受贿卖国，于是主动选择流亡。

[80]当时，腓力刚刚越过关口*，在大家全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摧毁了福基斯诸城，还帮着底比斯变得特别强大——至少当时在你们看来是这样——强大得太出格，太不利于你们+，你们便在恐慌之中从郊野各处匆忙把浮财搬运进来，被派去签订和约的使团则被大大指责，其中特别是菲洛克拉特斯和德谟斯提尼，因为他们不单单是使团成员，还是提案人。

* 前346年6月，腓力在宣誓与雅典订立和约之后突然占领温泉关。
+ 腓力既已控制温泉关，希腊南部各邦便再无力援助福基斯诸城，福基斯所雇的雇佣军统领同意交出所守各城镇以换取人身安全，腓力与他当时的同盟底比斯随后操控德尔斐周边城邦议事会通过决议平毁福基斯地区所有城镇，当地居民被分散重新安置，每个聚居点不得超过五十户居民。底比斯表面取得了对福基斯的胜利，但希腊中北部地区的霸权已明显转移到马其顿手中，底比斯无力抗拒。雅典作为福基斯的盟友当时颇为恐慌，但腓力不为已甚，并未处罚雅典，双方和约仍得以维持。

dynthia · 发表于 2017-1-25 00:46:21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7-1-25 09:56 编辑

[81]就在这个时候，德谟斯提尼不知怎么就跟菲洛克拉特斯决裂了，其实呢，他们决裂的原因你们大概也能猜到的：在这种混乱情形之中，他出于自身的卑劣，出于胆怯，出于对菲洛克拉特斯拿到的贿赂的嫉妒，就开始考虑未来了；他是这么想的，要是他突然跳出来控告跟他一起出使的人，控告腓力，那么肯定的，菲洛克拉特斯就完了，其他一起出使的人也就危险了，而他自己却能拿到个好名声，他这个出卖朋友的无耻之徒却能装成忠诚于人民的人了。

[82]那些为搅乱城邦的安宁而奋斗的人们把他看得清清楚楚，很高兴地召唤他走上讲坛，还给他加上了一个什么“城邦之中唯一不可腐化之人”的名头，而他则向他们回报以战争与不和的源头。是他，雅典人啊，是他首先发现了色里昂的堡垒，发现了多利斯科斯，发现了埃尔吉斯克斯、穆斯提斯克斯、伽诺斯，还有伽尼斯*，这些地方以前我们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他把事情搅得乱七八糟七颠八倒，要是腓力不派使节来，他就说这是看不起我们，要是派了呢，他就说派来的是间谍，不是使节。

* 德谟斯提尼曾指责艾斯希内斯在与腓力谈判时拖延时间，导致腓力在签订和约之前有时间占领色雷斯地区的色里昂、穆尔特诺斯与埃尔吉斯克斯三城（都是小城镇）。艾斯希内斯在这里故意多加了几个，还故意弄错了几个城镇的名称，以示嘲讽。最后一个名字一作“伽尼亚斯”。

[83]要是他*提出要把争执交给一个客观公正的城邦来仲裁，那么他就说在我们与腓力之间不存在什么客观公正的裁判。他+提出给我们哈罗内索斯岛#，他就来反对，不让我们接受，“除非他说的不是`交给’，而是`还给’”，就这么为一个字**争论不休。最后，他还去向那些违反和约而跟着阿里斯托德谟斯进军++帖撒利及马格尼西亚的人授予冠冕，就这么摧毁了和平，制造了灾难与战争。

* 腓力。
+ 腓力。
# 今希腊Alonnisos岛，当时被腓力占领。
** 原文里面他争议的两个单词是δίδωσιν（给）与ἀποδίδωσι（还给），差两个音节，所以原文说是为了“几个音节”争论不休，翻译的时候按中文情况改成“一个字”。德谟斯提尼的意思是腓力必须承认这个岛原本属于雅典，只是被腓力非法占领，否则雅典就拒绝接受。
++ 一作“出使”。此事具体年份不详。

[84]哦，他用“一条坚如青铜、坚如钢铁*的城墙”——这是他的说法——保卫了我们的领土，就是和优卑亚以及底比斯的同盟，对吧。哈，雅典人啊，这个事情才是他对你们最严重的罪行，才是他对你们最严重的欺骗。我倒是很想要来讲讲那个跟底比斯的超级棒的同盟，不过呢，我还是按顺序来吧，首先来回忆一下优卑亚的那些事吧。

* ἀδάμας原意是“坚不可摧的物质”，带有某种神话性质，在古典时代逐步转为指某种铁合金（具体成分不清楚），到后来（特别是中世纪）进一步转变为指金刚石。这里翻译成“钢铁”一方面是因为当时这个词应该是指某种铁合金，一方面是符合中文习惯，不牵涉到当时希腊是否已有现代意义上的“钢”的问题。

[85]其实你们，雅典人啊，从哈尔基斯*人穆内萨尔霍斯+手中受过很多很严重的伤害，那个人就是卡利亚斯与陶罗斯特内斯的父亲，而这位先生拿了工钱之后居然厚着脸皮来提议授予这两个人雅典公民权了。还有，你们也受了厄莱特里亚#人特米松**的伤害，那个人在和平时期夺走了我们的奥勒波斯++。不过你们是有心不提这些了，不仅如此，当底比斯人侵入优卑亚，打算奴役那里的各个城邦的时候##，我们在五天之内就派出了海军和陆军去援助他们，不到三十天就迫使底比斯人求和退走，我们当时控制了整个优卑亚，却公正合理地将那些城镇都保留着原有的政治制度***归还给了向我们求援的人，那是因为我们觉得我们不应该对向我们求援的人怀恨在心。

* 优卑亚岛上的最大城邦。
+ 哈尔基斯僭主。
# 优卑亚岛上的第二大城邦。
** 厄莱特里亚僭主。
++ 雅典与彼奥提亚（底比斯周边地区，完全由底比斯控制）边境上的军事据点，前366年被特米松占领而后交给底比斯。
## 此事发生于前357年。
*** 意即雅典没有趁机在各城邦之中建立起听命于雅典的民主制政府。

[86]哈尔基斯人从你们这里领受了如此的照顾，却并不如样奉还好意，后来，很快，我们去优卑亚援助普鲁塔克*的时候+，他们一开始倒是装着对你们友好，可是后来我们刚一到达塔穆奈，刚一翻过科图赖俄斯山，那时，哈尔基斯人卡利亚斯#，就是那个德谟斯提尼领了工钱来夸赞的人，

* 厄莱特里亚僭主，统治时期在特米松之后。
+ 此事具体年份不清楚，大约在前350-349年左右。
# 此时已继位成为哈尔基斯僭主。

[87]他看见我邦的军营扎在了一个道路艰难、崎岖不平的地方，从那里，要是我们不能打一个胜仗，就无法撤退，我们也不可能从陆上或海上取得援助，他就从整个优卑亚召集了军队，去向腓力请求了增援，而他的兄弟陶罗斯特内斯——就是那个现在跟每个人都握手，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的人——则带了福基斯的雇佣兵过来，一起过来要消灭我们。

dynthia · 发表于 2017-1-25 23:47:38

[88]要不是首先托蒙神明庇佑了这支军队，其次托蒙你们的步兵骑兵战士都奋勇顽强，在塔穆奈的赛马场排开了阵势，取得了战斗的胜利，迫使敌人求和离开的话，城邦就有大大蒙羞的危险了。在战争之中失利本来也不一定是了不起的坏事，但为了对付一些不值一提的对手冒上风险然后还一击不中，那才真叫是双倍的灾难。可是，你们经受了这样的遭遇之后，却又回头跟他们和解了*。

* 前348年。

[89]哈尔基斯人卡利亚斯从你们手中得到了宽恕，没过多久，又回到他的老路上，说是要在哈尔基斯召开一个全优卑亚大会，其实呢是要把优卑亚搞得强大起来，来对付你们，再顺便弄一个王位来给自己当特别犒赏。为此他想要得到腓力的帮助，就去了马其顿，跟着腓力四处跑，成了他“伙伴”*之中的一员。

* 腓力所建的亲卫骑兵队。

[90]然后他又得罪了腓力，就从那儿逃走了，跑去向底比斯人献上自己的服务。他又抛开了他们，掉头的次数比他住在边上的优里波斯海峡还要多*，结果就是他落到了底比斯人和腓力各自敌意的正中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征讨他的命令已经发出了，他能看见的得救的希望就只有一条了，就是让雅典人民与他宣誓成为同盟，在有人过来攻打他的时候援助他，很明显，除非你们出手阻止，这事马上就会发生了。

* 优里波斯海峡是分开优卑亚岛与大陆的海峡（今仍名，英文拼法为Euripus)，以水流频繁改变方向而闻名，十九世纪的学者曾观测到水流在二十四小时内改变流向十四次。

[91]为了这个，他就派了格劳克特斯、埃姆佩东和长跑运动员狄奥多罗斯出使前来，他们给人民带来的只有空头许诺，给德谟斯提尼和他的党羽带来的则是银子。他花这个价钱是要买三样东西。第一，在与你们结盟这件事上不能失败，他已经没有别的出路了，要是人民记起了他以前的罪行，不接受这个盟约的话，他要么就得逃跑，要么就会被抓住杀掉了，当时腓力和底比斯人派来攻打他的兵力就是这么厉害。第二，那些拿了钱的家伙要去在盟约里写下一条，就是哈尔基斯不必派代表到雅典列席盟邦会议*。第三，他也不必缴纳盟邦会员费+。

* 如果需要派代表列席，就是把哈尔基斯的地位降到类似于属国的地位，必须接受雅典的领导，而不派代表列席就是说哈尔基斯与雅典是以平等地位单独结盟。
+ 列席盟邦会议的各国作为雅典的属国必须向雅典缴纳会员费。

[92]卡利亚斯的这些个目标一个都没有落空，这位装得满像那么回事的跟各种僭主都势不两立的德谟斯提尼，这位克特西丰说是“为城邦发表了最好的言论”的先生，把城邦的有利条件全部拱手送出了，在盟约里写下了我们必须援助哈尔基斯人，而这些换来的只有一句空话，说得倒是好听，他写的是“同时，哈尔基斯人必须在雅典人遭受攻击时提供援助。”

[93]至于盟邦会议，至于会员费，这些都是我们在战争中取得成功的保障，他整个都出卖了，还用一堆特别漂亮的字眼来写下了最最可耻的内容，用言语说服了你们，说什么我邦应该首先在任何时候有希腊人需要援助的时候提供援助，在干了好事之后再来考虑要求他们加盟的事。为了让你们清楚地知道我说的这些都是事实，请为我取出关于卡利亚斯一事的提案与盟约。请仔细听取这一议案。

《议案》

dynthia · 发表于 2017-1-27 00:47:21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7-1-27 12:03 编辑

[94]这已经够可怕的了，这么好的机会，加入盟邦会议的条件，会员费，这些通通都被出卖掉了，可是下来我要说的还要更加可怕。哈尔基斯人卡利亚斯竟然如此狂妄，如此傲慢，而这个德谟斯提尼，这位克特西丰极力吹捧的先生，竟然如此贪贿无度，他们居然把奥勒奥斯和厄莱特里亚缴纳的会员费，十个塔兰同*之多的会员费，在你们还看得清+还弄得明白而且还睁眼看着的情况下，就偷偷摸摸地从你们这儿拿走了，把这些城邦派来的列席盟邦会议的代表也拉走了，转过头来送到哈尔基斯城里去了，送去一起参加那个所谓的全优卑亚大会去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是通过什么样的欺诈手段做到的呢？你们现在该好好听一听了。

* 等于六万个银币。
+ 一作“还活着”。

[95]这个卡利亚斯，他不再通过信使来跟你们联系，而是自己来了，到公民大会会场里发言来了，说了一通话，其实都是德谟斯提尼预先帮他准备好的。他说他是刚从伯罗奔尼撒过来，他已经作好了布置，总共可以弄到一百个塔兰同的钱来对付腓力*，还过了一遍账，说了每个城邦该付其中多少，亚该亚联盟和麦加拉总共付六十个，而优卑亚城邦联盟付四十个。

* 一百个塔兰同等于六十万个银币。另有记载说是五百个塔兰同，Gwatkin与Shuckburgh认为五百个塔兰同是反腓力联盟的总资金，而一百个是其中卡利亚斯经手的部分，本节下面的内容似乎也支持这种说法。

[96]他说，有了这笔钱，就可以够海军和陆军用的了，还说还有很多别的希腊人愿意共同参与出资，所以既不会缺钱，也不会缺人。这些只是可以公开说的情况，他说他还做了很多秘密布置，我们城邦里有人可以做见证，从这些人中，他指名召唤了德谟斯提尼，请他证实此事。

[97]他就庄严肃穆地走上台来，极口称赞了卡利亚斯，装做知道这些秘密事项的样子，然后就说他想向你们报告一下他出使伯罗奔尼撒和阿卡纳尼亚的情况。他发言的主题思想就是说，整个伯罗奔尼撒都已经准备好了，整个阿卡纳尼亚都已经被他团结起来反对腓力了，现有资金足够装备一百条快船的人手，还足够招募一万名步兵和一千名骑兵*。

* 德谟斯提尼自己说是一万五千名步兵和两千名骑兵，Gwatkin与Shuckburgh认为德谟斯提尼说的是各国承诺派出的兵力，而艾斯希内斯说的是实际参战的兵力。也有学者认为德谟斯提尼加上了底比斯（当时未加入反腓力联盟，后来才加入）的兵力。

[98]除了这些以外*，还有公民兵也准备好了，从伯罗奔尼撒就可以派出两千人以上的重装步兵，从阿卡纳尼亚也有这么多，这些的指挥权则是交给你们了。这些不用等很久，而是在八月+十六#那天就可以实现。他已经在各城邦发了通知，召集大家派代表来雅典于月圆之日**列席会议。

* 前面说的是雇佣兵。
+ Ἀνθεστηριών，基本相当于中国农历的正月。
# 据英译本换算是公元前340年3月9日。
** 前340年3月7日。

[99]这个家伙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做事方式就是这样。别的骗子在说谎的时候，会说一些模棱两可含混不清无法查证的话，会担心别人反驳，而德谟斯提尼，他吹牛的时候，在撒谎之前还会先立个誓，赌咒发誓愿让自己遭受彻底的毁灭，然后呢，哪怕是他明知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也敢信口开河，说是在某个特定时刻就会发生，哪怕是他从没见过的人，他也会列出他们的名字，他就这样欺骗你们的耳朵，装成一个说真话的人的样子。所以呢，这个人实在是特别特别地应该被大家记恨，因为他不单单是个混蛋，还把各种诚实人的正常表现都毁掉了。

[100]他说了这些之后，就把一份议案交给书记员宣读，这份东西比《伊利亚特》还要长，比他平常一贯说的那些话、比他过着的那种生活方式还要空洞，满是不可能实现的希望，满是永远不会集结的军队。他就这样把你们从他的谎言远远领开，把你们挂在那些希望上，然后就突然蜷缩起来*，写下了这么个议案，就是说你们要选出使节派往厄莱特里亚，去请求厄莱特里亚人——是啊，是该请求他们啊！——不要再向你们缴纳五个塔兰同的会员费，而是向卡利亚斯缴纳，另外也派一个使团去奥勒奥斯，请求他们与雅典友敌相共。

* Gwatkin与Shuckburgh认为这个词是形容德谟斯提尼像毒蛇一样在出击之间突然蜷缩起来聚集力量，也有一种理解是这个词是说最后的议案稿把前面的长篇大论“收缩”起来变得简短。

dynthia · 发表于 2017-1-28 01:13:46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7-1-27 15:11 编辑

[101]在这个议案之中，他又一次清楚展示了他对盗窃行为的热中。他在里面写了，要让我们的使团请求奥勒奥斯把五个塔兰同的钱不交给你们，而是交给卡利亚斯。至于我说的是事实，请略掉那些吹嘘、那些三排桨战舰什么的、那些谎言，而是着重提一下偷掉的那些，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亵渎神明的人偷偷摸摸拿走的那些，说的就是克特西丰在提案中说成了“以语言和行动为雅典人民创建了最为优秀的成就”的那位先生。

《议案》

[102]所以说，那些三排桨战舰啦，陆军啦，月圆之日啦，代表会议啦，都是说给你们听的罢了，实际上呢，盟邦的会员费，十个塔兰同的钱，你们可是真的丢掉了。

[103]我剩下要说的，就是德谟斯提尼是拿了三个塔兰同的工钱才提了这么个议案的，其中一个塔兰同是哈尔基斯通过卡利亚斯付的，一个是厄莱特里亚通过僭主克莱塔尔霍斯*付的，还有一个是奥勒奥斯付的+，就是由于这最后一个，这件事才被清楚揭露出来，因为奥勒奥斯采取的是民主制度，他们一切事情都是通过法案来做的。他们当时已经快被战争毁掉了，彻底没钱了，就派了格诺西德谟斯去找他，那个人是曾经在奥勒奥斯很有地位的哈里格内斯的儿子，请求他为他们城邦免了这一塔兰同的钱，并提出愿意为他在奥勒奥斯立一座青铜塑像。

* 当时厄莱特里亚的僭主。
+ 艾斯希内斯并没有解释为什么厄莱特里亚和奥勒奥斯会主动付钱要求服属于哈尔基斯。

[104]他一口回绝了格诺西德谟斯，说他最不缺的就是什么塑像了，然后就通过卡利亚斯去收那一个塔兰同。奥勒奥斯人被逼得没办法了，就把他们城邦的收入抵押给了他，算是从他那儿先借了这一个塔兰同，向德谟斯提尼为这笔贿赂付了每个月百分之一的利息*，只到付清本金为止。

* 原文是“每个月为每个米那付一个银币的利息”。一个米那等于一百个银币，所以就是百分之一的月息。古希腊一般不计复利，所以这等于年平息百分之十二，在当时属于正常放贷利息。

[105]他们这么做是通过公民大会立下了法案的。至于我说的是事实，请为我取来奥勒奥斯人的议案。

《议案》

这就是那份议案，雅典人啊，就是我邦的耻辱，就是关于德谟斯提尼从政行为方式的强有力的证据，就是对克特西丰的明显指控。如此无耻受贿的人，是不可能变成一个优秀的人的，不可能变成他厚着脸皮在议案中描述的那样的人的。

[106]现在该轮到那第三个时期了，或者应该说是最最悲惨的那个时期，就是德谟斯提尼毁掉了全希腊人的一切、毁掉了我邦的一切的那个时期，这都是因为他亵渎了德尔斐的神殿，还与底比斯人订立了那个不公正并且完全不平等的盟约。我将先从他对神明的罪行讲起。

[107]说来话长，雅典人啊，以前有一块叫做基拉的平原和港湾，现在被叫做“不祥的被诅咒的地方”*。以前，那块土地上居住着基拉人和克拉伽利昂人，都是无法无天的人，他们经常亵渎德尔斐的神殿，亵渎祭品，冒犯周边城邦议事会成员国。大家都对这种情况非常愤怒，说起来，最愤怒的就是你们的祖先，还有其他议事会成员国里的人也很愤怒，他们就向神明寻求了神谕，询问应该如何惩罚这些人。

* 基拉是通往德尔斐的港口，当地居民向前来祭拜的香客收取大量过境费，导致周边城邦不满，遂于前595年发动第一次神圣战争，摧毁基拉，宣布其附近平原为被诅咒的地区，从此不得耕作。

[108]普提亚女祭司*便降下神谕答复他们，指示他们对基拉人和克拉伽利昂人整日整夜地作战，劫掠他们的领土，奴役他们的人民，将那里奉献给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和勒托和前殿的雅典娜+，永远抛荒，他们自己不得耕作这片土地，也不得允许其他人耕作。

周边城邦议事会取得这份神谕，便经雅典人梭伦提议而立下决议——这个梭伦既是伟大的立法者，也精于诗歌与哲学——，遵照神谕，进军攻打这些被诅咒了的人。

* Πυθία，主持德尔斐阿波罗神殿的女祭司。
+ 德尔斐阿波罗神殿的前面有一个雅典娜神殿。

[109]周边城邦议事会成员国便聚集大量兵力，彻底奴役了那些人，铲平了他们的港口和城镇，将他们的土地遵照神谕而奉献了。他们立下非常庄重的誓言，自己决不耕作这块奉献给了神明的土地，也不允许其他人耕作，而是一定会向神明、向这块奉献给了神明的土地以手、以脚、以语言、以一切能力提供帮助。

[110]他们不单单决定彼此立下这样的誓言，还为此写下了祷文，写下了极强的诅辞。在诅辞中是这么写的：“若有”，它写道，“城邦，若有个人，若有种族有违于此，则”，它继续写道，“必遭阿波罗、阿尔忒弥斯、勒托与前殿的雅典娜的诅咒。”

dynthia · 发表于 2017-2-3 00:33:46

本帖最后由 dynthia 于 2017-4-27 10:13 编辑

[111]它并且诅咒：这些人的土地必不得结出果实，其妇女产子必不与其生父相似，而类于妖孽，其牲畜必不自然孳生，其人在战场上、在法庭上、在会场上必遭失败，其人自身、其家族、其种群必遭彻底的毁灭。“愿其永不能”，它写道，“如式祭拜阿波罗、阿尔忒弥斯、勒托或前殿的雅典娜，愿这些神明永不接受他们的祭品。”

[112]至于我说的是事实，请检视来自神明的谕示。请听那份诅辞。请回忆起你们的祖先与其他德尔斐周边城邦议事会成员国人民共同立下的誓言。

《神谕

尔等未得夷平该城、未得占据城楼之先，
神之禁地当先由黑眼之安菲特丽特*
以波涛洗濯，以流水于属神之堤岸激荡发声。
》+

《誓言》《诅辞》

* 海中女神，波塞冬之妻。
+ 这份神谕的词语是后来混入的，与前面的内容不相符。

[113]这份诅辞、这些誓言、这份神谕都刻石保存至今。而安菲萨*的罗克里斯人，或者说他们的头领，都是一群无法无天的人，他们在这片原野上耕作了，为这个不祥的被诅咒的港口重新建起了城墙，在里面居住了，对航海前来的人征收费用，通过贿赂腐蚀了一些前来德尔斐的周边城邦议事会常务代表+，其中之一就是德谟斯提尼。

* 在德尔斐西边，属于罗克里斯地区。
+ 每年，德尔斐周边城邦议事会的每个成员国向议事会派出一名大使（ἱερομνήμων）和三名常务代表（πυλαγόρος）。常务代表列席议事会，参与讨论，并替城邦作出决策，大使为荣誉衔，不参与讨论，根据常务代表的决策进行正式投票。

[114]他被你们投票选举成了常务代表，就从安菲萨人手里收下了两千个银币，为的就是不要在议事会上有人提起他们。还跟他约定好了，以后每年往雅典给他送二十个米那*的钱，是从那些不祥的被诅咒的钱里面来的，作为回报他就要在雅典以一切方式帮助安菲萨人。从那以后，有一个事情就比以前还要厉害了，就是不管他跟谁纠缠上，管他是普通人，是君王，还是一个民主制度的城邦，他就会把那个对象送入无可救药的灾难之中。

* 等于两千个银币。

[115]看哪，神明和命运是如何战胜了安菲萨人的亵渎的。在忒奥弗拉斯托斯担任市政官之年*，阿纳弗鲁斯托斯镇人迪奥格内托斯担任了驻德尔斐周边城邦议事会大使，至于常务代表，你们选举出了那个著名的阿纳古鲁斯镇人梅迪亚斯+——我真希望，我有很多理由希望，他现在还活着——，奥伊翁镇人忒拉苏克勒斯，还有第三个嘛，那就是我了。当我们刚到达德尔斐的时候，大使迪奥格内托斯就发烧病倒了，梅迪亚斯也落到了同样的境地。其余议事会成员国代表则就座了。

* 前340年夏——前339年夏。
+ 第52节提到的那个德谟斯提尼的仇人。

[116]有想要对我邦展示善意的人通知了我们，说安菲萨人——当时他们服属于底比斯人，奴颜婢膝地为他们效劳——，他们正要提出一条针对我邦的议案，要向雅典人民处以五十个塔兰同*的罚金，原因是我们在新神殿前陈列了金盾，而当时神殿还没有正式祝圣+，我们还在上面刻下了合适的铭文：“此系雅典人从米底人与底比斯人处缴获，其时彼等对希腊人作战”#。

大使就召我前来，请求我去议事会里对成员国代表为我邦发言，我本人也早已有此心意。

* 等于三十万个银币。
+ 这里的金盾是敷了金的从战场缴获的盾牌，奉献给了神明作为祭品。所谓新神殿有两种解释，一是指最早的德尔斐神殿于前548年毁于火灾，其后重建，但工期漫长，在希波战争结束时尚未正式祝圣，所谓陈列一事系发生于此时；另一是指神殿在此前不久的第三次神圣战争中遭到破坏，当时刚刚进行过维修，所谓陈列一事系发生于当时之前不久。
# 希波战争中，底比斯投降了波斯，并作为仆从国与其余希腊各城邦作战。这是底比斯最忌讳提起的事情，也是与底比斯不睦的城邦最喜欢拿来嘲笑底比斯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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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 德谟斯提尼的金冠：两造诉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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