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红楼梦悼明”到《芳华》解说忆文革：到底怎么了

晨枫

下午察：从“红楼梦悼明”到《芳华》解说忆文革


中国网络最近好不热闹。引发新一波“反清复明”和西方伪史论浪潮的“红楼梦悼明”说，以及为文化大革命“招魂”的电影《芳华》解说，连番登场搅动舆论。就连官媒《环球时报》前总编辑胡锡进也疑惑发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短视频平台抖音历史博主“吃瓜蒙主”的《红楼梦》解读视频，让围绕这部清代小说的索隐派观点翻红。尽管相关视频已被中国网络平台下架，其中核心的“红楼梦悼明”说，连日来依然引起坊间热议。

索隐派是《红楼梦》研究中的一种学派，主张通过分析小说细节寻找隐藏的历史事件或寓意。据江苏《现代快报》报道，这股索隐派风潮中，林黛玉被指隐喻明朝末代皇帝崇祯、贾宝玉是传国玉玺、《红楼梦》讲的是反清复明……

清朝在汉人政权明朝之后主宰中原，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由满族人1644年入山海关创立，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后灭亡。

针对上述索隐派解读，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江苏省红楼梦学会会长苗怀明认为，现在的年轻人喜欢玩梗，大家觉得好玩就行了，不必当真，这些观点从学术角度是不成立的。

但许多抖音用户可能并非简单玩梗。中国警察界的网红账号“江宁婆婆”星期二（12月9日）在微博发文说：“我去抖音上看了看，确实有一种极强的‘反清复明’穿越感，给我看的一愣一愣的。”这则逾万人点赞的微博下，最热门的评论是“感觉有人故意在挑动民族矛盾”。

抖音集团副总裁李亮星期三（12月10日）发文说，最近关于红楼梦的讨论很热烈，但出现不少史实错误或没有依据的猜测，呼吁“不管何种观点都要有事实为前提，理性讨论，拒绝盲目吃瓜”。

李亮还透露，抖音辟谣团队这两天一直在搜集资料，核查这波由“吃瓜蒙主”引起的历史讨论。

抖音集团副总裁李亮星期三（12月10日）透露，抖音辟谣团队这两天一直在搜集资料，核查这波由“吃瓜蒙主”（图）引起的历史讨论。（互联网）
抖音集团副总裁李亮星期三（12月10日）透露，抖音辟谣团队这两天一直在搜集资料，核查这波由“吃瓜蒙主”（图）引起的历史讨论。（互联网）
其中关注度最高的两大讨论方向，分别是《红楼梦》乃“悼明”之作，以及“满汉全席是满人吃汉人”。抖音官方核查称，前者缺乏可靠证据，未成为学术界共识，后者则缺乏权威信源支持，且与历史事实严重不符。

抖音上出现的其他缺乏依据的延伸讨论还包括：英国工业革命窃取明朝蒸汽机技术，郑和下西洋乘坐蒸汽动力船，夫妻肺片和老婆饼都是清朝满人发明，清代严禁民间教育导致识字率不到1%，清代强迫汉女断足式裹脚，清宫剧涌现是因为娱乐圈“清朝八旗后裔”操控、企图美化清朝，“华伦天奴”品牌创始人祖上为满清贵族、品牌中文名辱华，以及“元清非中国”论。

西方伪史论与“1644史观”
这些不少抖音网民“买账”的论调，总结来说，几乎都是西方伪史论与“1644史观”的变种。

所谓“西方伪史论”，即主张古希腊、古埃及、古罗马等西方文明，以及近现代西方人在自然科学和人文领域的突破，都是伪造或剽窃自中国。其中一个典型案例，便是宣称西方现代科学是抄袭明朝编纂的《永乐大典》。

最新的“红楼梦悼明”热潮中，便有抖音网民发文称：“发明，它不叫发东，不叫发西，不叫发秦，不叫发唐，不叫发宋，也不叫发元，唯独他叫发明，因为他都起源于永乐大典，中华文明的知识宝库。”

胡锡进星期三（12月10日）转发上述贴文时无奈写道：“这是谁这样高级黑，阴阳我们的永乐大典。”

至于“1644史观”，中国官媒新华社前记者明金维发文介绍，就是把1644年清军入关当成中国近代史起点，把清朝定性为“异族殖民统治”，还把近代中国的落后挨打全怪罪满清。

明金维认为，“1644史观”把满、蒙等少数民族，与占中国人口逾九成的汉族对立，用“征服者与被征服者”的叙事制造矛盾，破坏“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团结。“一些人借这种史观煽动反满情绪，这对社会和谐稳定是有隐患的。”

明金维特别提到，“1644史观”的部分逻辑曾被分裂势力利用，指日本曾用“满蒙非中国论”为分裂中国寻找借口，而这种论调的核心，就是把清朝和中国割裂开来。“现在有些别有用心的人重拾类似逻辑，有可能动摇现代中国疆域的历史法理基础，给分裂活动留下可乘之机。”

在中国推动改革开放的1990年代，美国汉学界兴起“新清史”研究风潮。西方学者研究清朝历史重视汉语以外的档案，强调清朝的满洲元素有别于中原王朝的朝代特征，认为清朝不是过去中国的改朝换代，甚至认为清朝不等于中国，中国只是清帝国的一部分。

新清史的观点对“大一统”“中国认同”“汉化”等观点构成挑战，清史在中国开始成为敏感议题。在此背景下，中共2002年启动编撰的大型史书《清史》，迟迟未出版。

《芳华》解说“招魂”文革
中国网络近期频繁出现文艺作品解读延伸出史观争议的事件。“红楼梦悼明”在抖音悄然走红的同时，以年轻受众为主的视频网站哔哩哔哩（B站）上，博主“聊会电影吧”对文革背景电影《芳华》的解说也爆红，触发一股怀念文革的思潮。

“聊会电影吧”在视频中隐晦挑战中共官方论述，指文革由“那群官宦子弟最后赢得了全面胜利，资源、政策、市场、时代红利全部占尽”，并以“大哥”代称毛泽东，称赞“大哥当年您的思想过于超前，已经近乎神人，这是我们根本无法比拟的……多年以后在现实中碰得头破血流，苟延残喘，才逐渐理解了您当年的坚持”。

值得一提的是，“聊会电影吧”还在解说中暗指饰演男主角的中国演员黄轩，长相形似“四人帮”成员之一的王洪文。

“聊会电影吧”还在解说中暗指饰演男主角的中国演员黄轩（右），长相形似“四人帮”成员之一的王洪文。（互联网）
“聊会电影吧”还在解说中暗指饰演男主角的中国演员黄轩（右），长相形似“四人帮”成员之一的王洪文。（互联网）
王洪文是中国文革时期掌控政务的重要政治人物，官至中共中央副主席、政治局常委，后被认定为反革命集团主犯，被判无期徒刑。“聊会电影吧”解说称：“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的战歌……那些夺嫡中落败的王爷，自然就成了心怀叵测的乱臣。那些力主改革却触犯了权贵利益的臣子，便被描写成祸国殃民的奸佞。”

不少中国网民通过B站的弹幕功能，在视频中刷屏“人民万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等政治色彩浓重的弹幕，呼应并支持博主的观点。

“聊会电影吧”的这三则视频，在上周五（12月5日）突破3500万次播放后遭下架，中国网络平台上的一些讨论也被删。

中国官方在文革后定调，文革是一场由中共开国领袖毛泽东错误发动，被反革命集团利用，给中共、国家和各族人民带来严重灾难的内乱。

胡锡进星期四（12月11日）在微博发文说，中国网络现在有股把不正经当正经炒作的能量，古怪并激烈解读某个旧作品的超级热搜不时出现，昨天折腾《芳华》，今天折腾《红楼梦》。

他疑惑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否因为网上有种戾气需要释放，抓住什么就用什么附体？大概很多人对此还没有琢磨透，对于该不该比较认真地对待它们，也有点困惑。”

无论是《红楼梦》还是《芳华》，能被中国网民瞎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离奇的史观、夸张的解读，不断地借题发挥、暗喻现实，似乎在在显示一些社会情绪正无处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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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真有点看不懂：到底怎么了？

这种明显胡说八道的东西，竟然能掀起那么大的波浪，是穿越看多了，还是戏说历史看多了，然后自己都信了？

元、清算不算外族入侵，其实这事不难说明白：直到抗战，中国人其实并没有现代的民族概念，中国人的“族”只是部族，但不上民族。

民族本来就是17世纪中30年战争后《威斯特法利亚和约》后才有得概念。在这之前，大家都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的就是我的。只有现代人才会回溯为民族战争和征服。

所以蒙人入土中原后，元朝会以中土文化为正朔，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满人入土中原后，清朝也以中土文化为正朔。一方面是中土文化更发达、更完整，而他们并没有自己多少完整的文化，另一方面因为没有现代民族的概念。

作为比照，欧洲殖民者殖民一个地方，当地的律法、语言等都要宗主国化，程度可能有不同，但做是很定要做的。蒙人强迫汉人学蒙语、穿蒙服、吃蒙餐，满人强迫汉人学满语、穿满服、吃满餐好像没有？但印度人（至少是上层）都是说英语、穿西服、吃西餐的。

怀念文革是老话题了。都是一帮没见过文革真相的人在想象，就像看了Downton Abbey就以为20世纪初的英国真是乌托邦转世一样。

牵强附会的联想是中国文化了最糟粕的部分，现在重又翻出来，竟然成了博大精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