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表哥【一】

小青

跟我妈通视频闲聊，老太太突然跟我说：你二表哥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他哥走了，才52。我很惊讶：怎么回事儿？我妈说：听他说是肝癌，但走是因为突发脑出血。我问：那嫂子自己带四个孩子？我妈叹了口气：我跟他爸通电话了，跟他说要不就让你二表哥回去，不知道他们最终会怎么决定……

我这二表哥的身世有点小复杂，是我姥爷从山东老家过继回来的，是姥爷亲大哥的孙子，过继在我二舅名下。二舅和舅妈婚后生了个女儿，很小的时候因病夭折了，舅妈无法再育，就想领养一个孩子。姥爷想起有年回山东探亲和家人闲聊的时候说起二舅膝下无子，大哥家的侄子半开玩笑似的说：我家有俩儿子，要不三叔你领一个回去吧。赶上二舅妈有这想法，姥爷就跟他们商量了一下，养别人的不如养自家的，二舅和舅妈同意了，姥爷就给老家大侄儿去了信。那时候山东老家穷，觉得二舅两口子双职工，城市条件好，又有姥爷帮着照顾，就同意把小儿子过继来。二表哥的亲妈编了个谎话骗他：那边才是你亲爸妈，你妈生了你之后身体不好才把你送过来的，现在养好了要把你领回去了。就这样二表哥懵懵懂懂的被送到了旅顺，走了领养手续落了户，认了我二舅和舅妈做父母。

二舅和舅妈都是忠厚人，但是二表哥来的时候毕竟五六岁了，淘得很，父辈他们那代人大多只懂棍棒教育，二表哥就很迷茫，心里想着：我这亲爸妈对我也不是那么亲啊。于是更加叛逆，尤其到了青春期，跟二舅和舅妈的关系一度非常紧张。姥爷那时候跟二舅他们一起生活，印象里每次二表哥挨揍，姥爷都很难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这种糟糕的亲子关系一直持续到二表哥中专毕业那年。

那年二表哥的亲妈要来旅顺走亲，其实也就是想看看孩子。二舅和姥爷商量：这孩子成年了，在我们手底下虽然没走偏，但也没能成个材，他现在要出社会有能力工作赚钱了，这回问问他自己和他娘的意见，他要就是觉得我们不好，要不就让他娘带他回去吧，我们也生不起气操不动心了。姥爷思忖着：你们要是想好了，那这话我跟他娘说，你别吱声儿。

亲妈的到来算是当面给二表哥揭开了身世之迷，我问过他：你以前知道吗？他说：我知道自己是从山东来的，但到底哪头儿是亲的我搞不明白。为了区分两个母亲的称呼，姥爷说：在山东老家都叫娘，你也管叫娘吧，管你妈还叫妈（二舅妈）。

大人们的话题肯定离不开孩子，他娘也非常想知道儿子这十几年的点点滴滴，结果聊着聊着二舅的委屈和脾气就上来了，没控制住嗷嗷一顿嚷，大体意思就是：这孩子养不熟，太不听话了，不通人事儿，要不你给带回去吧。我虽不在场，但只听我妈的转述都能想象到场面的尴尬程度。他娘听二舅这么说，呜呜掉眼泪，姥爷更是两难的要命。

那时候山东老家的日子已经好过了，二表哥的亲哥哥考了教师编制成了家，家里也开起了超市做起了生意，算比较早奔上小康的一批。两边大人坐一起跟二表哥商量了一下，问他自己有什么想法，要不要回山东。一个十八九岁和父母关系紧张的孩子那肯定是想脱离父母飞出去看看的。就这样二表哥跟着他娘回了山东。大概两三个月之后二表哥自己回来了，回来之后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成熟起来了，不再跟二舅和舅妈拧着来了。大人都明白怎么回事，我们小的还是会问他：山东好不好？你咋回来了？二表哥说：他们经济条件是挺好，但是生活习惯差距太大了，我接受不了。现在话讲，这是典型的用脚投票了。

二表哥回来之后，二舅和舅妈托人在大连给他找了个管食宿的工作，他也欣然接受去上班了，个把月回趟家，还挺踏实。后来二舅查出肝癌，二表哥把自己工作两三年存的两万块钱都给了舅妈让拿去给二舅治病，他虽然不善表达，但心里明白其实二舅和舅妈是真心实意的对他好。02年二舅去世的时候他难过了很长时间。03年我放弃家里安排的工作离家进京，家里人把二表哥安排进了我原单位，让他离家近些和舅妈互相照应。06年二表哥结婚，07年生子，舅妈后来又找了个老伴儿，姥爷接连失子也被我妈接到我家照顾，都没跟二表哥一起生活，舅妈看他结婚生子终于稳定了，就把二舅留下的房子过户给了他，算是彻底分了家。09年姥爷去世前反复叮嘱我妈：我以后不在了，你一定要多照顾老二家这个孩子，他是我这辈子觉得最亏欠的人。

日子像平静的海面一样微波荡漾的过着，具体时间我记不得了，在姥爷去世后大概09-10年前后，二表哥的亲爹和大哥来了旅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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