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制止过高的高管薪酬？

Dracula

美国过去30年高层管理人员的收入大幅度上升，从九十年代初开始就是经济学家研究的热门课题。但是现在也没有一个很好的理论能够解释所有的事实。普通人最流行的解释是高层管理人员是邪恶的，尤其是由于公司管制很弱，他们的收入不是由股东，而是由自己决定的，因此无限制的上涨。这个解释的问题在于现在的高管可能是邪恶的，但是60年代的高管也不是天使，因此这个理论只能解释解释高管收入高，而不能解释为什么过去30年高管收入增长这么快。尤其是过去三十年董事会的独立性越来越强，按照这个理论我们应该观测到同现实相反的结果。类似的，不仅高管人员的收入同普通人收入差距越来越大，大公司高管的收入增长要比小公司快很多，这个理论也解释不了。

经济学家的一种解释是过去三十年高管收入承担的风险越来越大，如果你看一下数据，高管基本工资的增长并不快，我们观测到的收入大幅度上升主要在于股票期权的大幅度应用(你提到的bonus占的比例并不大)。高管收入直接取决于公司股票的表现。他们承担的风险比30年前大很多，因此需要相应的补偿。按照这个理论政府通过法律限制高管收入只会导致高管的合同回到60年代，没有激励部分，对整个经济不利。这个理论有一定道理，但是一些事实也解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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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30年企业高管收入的迅速增长并不是一个孤立现象，Occupy Wall St. 抗议的收入不平等变大并不只表现在99%同1%的差距或99.99%同0.01%的差距变大上。拥有本科学历的人收入增长比高中学历的快，硕士学历的收入增长比本科学历的快，0.01%的收入增长比1%快。象娱乐界，体育界的明星，他们收入的增长速度同大企业的CEO一样远远超过普通人。我个人觉得很有道理的一种对高层管理人员收入增长的解释就是明星效应。过去30年技术的发展，全球化的深化使市场变大，增大了CEO能力对企业业绩的影响。因此能力特别强的CEO在同公司谈判合同时，可以拿到更大的份额。拿体育界作个类比，新的媒体形式，象有线电视，互联网等大大扩大了NBA或者英超联赛的财源，全球化扩大了体育市场，体育明星象Lebron James的收入自然水涨船高。美国最大公司的规模在过去30年间扩大了8倍，美国最大公司CEO的收入过去30年间也增长了8倍。假设CEO对资产平均收益率的影响不变的话，这一点就可以解释CEO 收入的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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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理论的问题在于，过去30年德国，尤其是日本高管收入的增长速度远慢于美国和英国，这个理论不好解释。另外，现在的大公司的市值有几千亿 美元，假设能力最强的CEO象Steve Jobs对每年企业业绩的影响超过10%的话，这个理论预测他的收入应该超过上百亿美元。我们要解释的问题变成为什么观测到的CEO收入那么低了。

. ]9 ]! l. W. ^8 ]关于政府是否应该干预高管人员的劳动力市场，取决于你认为高管人员收入迅速增长的原因。如果是现在的高管特别贪婪，侵蚀股东的利益的话，干预有一定的道理。如果原因是技术进步，全球化等等，政府干预会扭曲劳动力市场，降低企业效率。就你具体的建议。我觉得你是企业的中高级 人员，自然想将收入同高级管理人员收入绑定。但是反过来，将你的收入同企业最底层人员的收入绑定，你还会觉得这是个好政策吗?如果收入差距增大是由于外在的技术进步，这种绑定明显会干预劳动力市场的正常运行，降低企业的竞争力，阻碍经济增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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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acula

晨枫 发表于 2011-11-23 21:54
" X" E; Q- ?5 ?- W( G1 C! x3 x同意你的明星效应的说法。这在实质上是企业效益短期化的表现，绩效以股价和market capitalization为准。 ...

如果你相信有效市场假设，也就是说股价包括了所有的市场上的公开信息，并不存在短期绩效和长期绩效的区别。举个简单的两期模型，企业决定投资策略，两期的投资收入a1, a2归股东所有。如果你是长期投资人的话，你关心的是总收益a1+a2/(1+r),r是利率。如果你是短期投资人，第一期结束拿到a1后就把股票卖掉，如果买卖双方都是理性的，第一期结束后股票交易价格只能是a2/(1+r), 因此你拿到手的还是a1+a2/(1+r), 短期投资人和长期投资人之间没有利益差异。因此使用股票期权作为executive compensation本身不会造成过分重视短期绩效。(股票期权可能有一些其他副作用，比如增大公司投资的风险度)

我这里说的明星效应，并不是说雇一个有名的CEO，在短期拉升估价。而是说过去30年，随着技术进步，全球化等，CEO的能力对公司效益的影响变大。比如说，一个公司的总资产是1亿美元，一个CEO的能力特别出众，他每年能给公司多创造出1%的收益，也就是1百万美元。假设他的讨价还价能力是50%，他的收入就是基本收入(其他普通CEO的收入)加上50万美元。但是假设由于全球化，公司的规模增大，成为10亿美元，这个CEO创造出的额外收益就变成了1千万美元，他的收入就变成基本收入加5百万美元。过去30年美国大公司的规模增大了8倍，因此CEO的收入增大8倍从这个角度看并不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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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I* I7 H8 k. t% F8 @Occupy Wall Street的抗议者对CEO收入大幅度增加表现了道德上的极端愤怒，但是过去30年拥有本科学历的人相对只拥有高中学历或高中没毕业的人收入也有了大幅度的增加，拥有硕士学历的人相对于拥有本科学历的人收入也有了大幅度的增加，当然这些没有CEO收入增加的快，这些抗议的人基本上都是大学毕业，我没看出他们对这些收入不平等的增加表现出什么愤怒，好像还觉得是理所应当的。如果CEO收入的增加不是由于邪恶阴谋，而是出于技术，市场的变化，我看不出这和本科生的收入增长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你谈到只有员工的集体行为才能保证公司的长远健康，这句话本身是不错，但是还是以体育为例，Lebron James或David Beckham对球队收入的贡献毕竟远大于普通球员或球队的工作人员(比如清洁场地的清洁工)，因此他们收入远高于其他球员或工作人员是理所应当。其实体育明星的收入增长速度远高于CEO，我对棒球比较熟，80年前最伟大的棒球运动员Babe Ruth的工资是1万美元，25年以前，Nolan Ryan(名人堂的投手)工资是一年1百多万美元，不久前C.C.Sabathia新签的合同是一年接近2千5百万美元。但是普通人对体育明星收入增长的愤怒似乎小的多。我的猜测是，普通人知道体育明星拥有超人的能力，他们能作到的自己做不到，因此没有什么太多的嫉妒。CEO似乎同自己没什么差别，因此对他们之间收入差距的增加感到特别的不平。
5 r) @2 s/ ]; {! H8 K* I( e4 G1 }+ [
7 u! x. ~8 k* N, }) m5 y人为限制收入上限，不仅是吸引不到人才。还是前面的例子，假设CEO创造的额外价值不仅取决于他的能力，还取决于他的工作努力。如果他工作努力的话，额外收益是1%，否则是0.5%。假设公司资产是10亿美元，讨价还价能力是50%，如果法律规定工资上限小于2百50万美元，CEO就会选择不努力工作，整个社会的经济增长都会受到影响。将CEO工资同其他员工工资绑定会起到同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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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acula

晨枫 发表于 2011-11-24 10:09
& p3 E6 A9 ]% D: j: Z( _" i" C+ Z我对两期模型不懂，不过你的收益模型似乎不管用，因为很多CEO在公司亏损的时候，薪酬继续高速增长，理由 ...

- V: j- a9 X/ }4 K5 E, CBabe Ruth那年的收入首次超过美国总统的工资，在美国引起轰动。记者问Ruth的感想，他说I have a better year than Hoover (那时美国正处在大萧条)。美国总统的工资是高，但是远不是巨富。从网上找到的数字，１９８０年棒球球员的平均工资是１５万美元，２００９年是３百万美元．涨了２０倍，远超过ＣＥＯ的工资增速。

那个两期模型是说明使用股票或期权作为补偿手段，不会产生短期和长期的冲突。经济全球化导致企业规模扩大，即使利润率不变，ＣＥＯ能力对企业净利润（不是利润率）的影响，随企业规模扩大而成比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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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B; c: a5 A. D如果是国有企业，当然可以说是人民公仆，选民也有权立法限制。私人企业是双方自愿的合约，股东为了吸引到人才愿意给高新，政府凭什么干预。如果ＣＥＯ应该做公仆，收入应该立法限制。为什么别的职位象软件工程师的收入不应该立法限制。那样的话就是社会主义，不是资本主义市场经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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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acula

晨枫 发表于 2011-11-24 22:22
$ D$ R+ a0 u/ {4 E3 S1 o0 B我不知道棒球队员平均300万是在什么范围平均的？是明星球员之间，还是所有NBL球员之间，还是范围更大？新 ...

, K- v# K& H' m/ k! I8 O' z, a4 _3 ]300万美元是所有MLB的职业球员，现在共30支职业队，每队25人，因此有7，8百人吧。

% a1 G( w* n: t* f' Y3 B美国最大五百家S&P企业的CEO过去30平均年收入增加了8倍。Executive Compensation是我的专业研究领域，这个数字你就相信我吧。英国的数字我不太清楚，但是应该和美国差不多。德国的增长我记得是5倍，日本是3倍。

4 T) E4 h0 J- o. q. g, \你提到的那个报告我也听说过，里面40多倍的增长率属于misleading。因为企业的规模在变。比如你觉得30年前Microsoft高管的收入能和今天一样吗?这种情况应该看平均值的变化，举一些特例没有太大说服力。

你谈到董事会的运作。我前面说了，这只能解释CEO的工资高，但不能解释为什么过去三十年增长速度这么快，因为60年代的CEO也不是天使，公仆，无私为股东服务。而且过去20年corporate governance的趋势就是董事会的独立性增加，在大公司outside director的比例都在50%以上。而且CEO被解雇的概率增加，现在CEO的平均任职期只有4，5年，比60年代大大缩短。一做就是几十年的也有，一般是公司的founder，没有普遍性。棒球运动员也可以一干几十年，Jamie Moyer1962出生，1986年加入芝加哥小熊队，一直干到2010年，去年受了伤，歇了一年，今年希望能再找到球队。他2010年的工资是8百万美元。当然象他这样能干到48岁的在MLB历史上也屈指可数。

Dracula

晨枫 发表于 2011-11-25 08:33
我相信你的数字。不过还是不能同意CEO可以“合理”地拿走公司收益增加的一半（当然你说的一半相信 ...

按照一些经济学模型CEO拿走的份额由于市场竞争的力量应该是100%。假设一个CEO的能力能够给公司额外获得100万美元的利润，他的补偿是50万美元。假设没有firm specific human capital，也就是说他的知识不局限于这一家公司，其能力换到另一家公司也同样能创造出100万美元的额外利润，那么另一家公司就有动力给51万美元的工资将他从这家公司挖走，这样这另一家公司还可多得49万美元的利润。但反过来，以前那家公司也愿意把工资抬高到52万美元，以此类推，唯一的市场均衡是工资100万美元，所有的额外利润都会被CEO拿走。但是如果按照这个理论的预测，最好的CEO的收入应该达到十甚至上百亿美元，现实中的CEO工资不是太高，而是太低了。因此我前面说了，现有的经济学理论，还不能很好的解释全部的事实，因此象我在这个领域研究的人还是有很多机会写文章，发文章的。

你谈到的科学家研发创造的利润分不到，一个可能的问题就是firm specific human capital。换到另一家公司，能力不是那么容易发挥，本公司不面临失去你的威胁，自然没有动力给你涨工资。

/ r  F0 U3 ?- O象职业棒球，我不觉得薪酬有特别不合理。首先这是市场竞争的结果，说董事会不代表股东的利益有一定道理，但是球队老板一定代表他自己的利益，他给球员那么高的工资不是由于发善心或精神失常，而是因为好的球员带来好的成绩，带来更高的球队利润。象New York Yankees，2010年球员开支是2.4亿美元，但球队收入是4.4亿美元，他们是非常精明的生意人。另一方面，这些钱如果没进球员的口袋，就会进入球队老板的口袋，这些人都是亿万富翁，我看不出这对社会公平有什么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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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acu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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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mon 发表于 2011-11-25 10:12
: g$ ^$ C6 b4 e/ D) o提高收入所得税的税率，高管的薪酬就抑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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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8 a- G' r1 O5 S+ o- v里根减税之前，美国的最高税率是90%，挣太多也没有意思，都 ...

- T1 _! y1 E' b  v" d0 z/ \% O用税率变化来解释CEO工资的增加，我读过有文章讨论这个假设，不过不是很有说服力，因为这可以解释80年代CEO收入的一次性增加，但是对过去20年的数据解释不了。

/ D# |8 P! z3 E$ z, P但是一般都同意1986年税制改革，导致executive perk 降低。这些perk 包括及其豪华的办公室，公司包的私人飞机，甚至及其豪华的CEO专用的洗手间等等。如果税率提高的话，明的收入是会降低，但这些perk会增加。公司会由征税的补偿方式转移到不征税的补偿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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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acula

晨枫 发表于 2011-11-24 10:09
我对两期模型不懂，不过你的收益模型似乎不管用，因为很多CEO在公司亏损的时候，薪酬继续高速增长，理由 ...

刚才查了一下，Babe Ruth 1930年的收入是8万美元，是我记错了。那年总统Hoover的收入是7.5万美元，因此不影响我的基本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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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acula

晨枫 发表于 2011-11-25 22:39
$ x8 H, m6 s+ z# I' t' b你对CEO“应该”多拿的解释可以100%地适用于individual contributor，包括公司的purchaser、sales manage ...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这里的"应该"不是指道德上的应该，而是指这是由市场力量作用导致的自然结果，同这个结果本身的道德性无关。就如同你们化学里说加上某某反应物，加上某某催化剂，在某某温度下，你就应该观测到某某结果中的应该一样，只是个事实表述，不包含道德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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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谟提出我们不可能从实证命题(what is)推出规范命题(what ought to be)。现代经济学基本上都接受这个观点。你要想证明规范命题，就必须引入其它规范命题的假设。我不想讨论最道德或社会最优的高管收入标准，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我只想指出过去30年CEO收入快速增长主要是由于技术的变化市场竞争的力量，而不是什么阴谋。因此立法对其进行限制会有很大困难，也会有很大副作用。另外我想指出反对CEO收入增长，尤其是Occupy Wall Street那些人论证过程的inconsistency。如果你觉得收入差距加大是坏事，以此为理由限制CEO的收入，那么你也理应限制同样是技术进步引起的本科收入或硕士收入的增长。你不能一方面享受着技术进步带来的对自己有利的不平等，却另一方面反对对自己不利的不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