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八日之限$ w k ^9 L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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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二年(228年)正月,我公开扯起了反旗。 我将早已准备好的、绣着“汉”字的旗帜,插上了上庸的城楼。我发布檄文,历数曹叡年少、权臣当道的罪状,宣布我孟达,为兴复汉室,重归大汉。 一时间,整个新城郡都沸腾了。 我手下的四千扶风子弟兵,是我最核心的力量,他们对我忠心耿耿,士气高昂。郡中的一些小吏和豪强,也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表示归附。 我派人火速通知了魏兴的申仪和汉中的诸葛亮,告诉他们,我举事了。 一切,都按照我的剧本在进行。 我自信满满地站在城楼上,看着我的军队在城外集结、操练。我估算着,司马懿接到消息,最快也要三五天。他再上报洛阳,一来一回,半个月过去了。他再集结兵马,开赴前线,怎么也得一个月。 我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加固城防,整合兵力,等待诸葛亮和申仪的响应。 我甚至已经开始盘算,攻下宛城之后,是该先进军洛阳,还是先席卷荆州。 然而,我所有的幻想,在我起兵后的第八天,被无情地碾得粉碎。 那天,是一个阴沉的早晨。浓雾锁住了汉水,天地间一片灰蒙蒙。 我正在城中巡视,忽然,城楼上的瞭望兵,发疯似的敲响了警钟。 “敌袭——!敌袭——!” 凄厉的钟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我心中一惊,立刻飞身上马,驰上城楼。 当我站上城楼,向北望去时,我看到了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北方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无边无际。 漫山遍野,都是曹魏的旗帜!那些绣着“魏”字的大纛,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片黑色的森林,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我的新城压过来。 军阵的最前方,一面巨大的帅旗上,清清楚楚地绣着三个大字: “抚军大将军 司马”。 司马懿!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从宛城到这里,八百里!他怎么可能只用了八天,就带着大军出现在我的城下? 他没有上报洛阳!他没有等待皇帝的批复! 他接到我反叛的消息,没有经过任何犹豫,直接尽起宛城之兵,日夜兼程,倍道兼行,以一种完全违背官场规则、却又完全符合兵法逻辑的方式,杀到了我的面前! 我用官场权谋的逻辑去算计他,他却用兵法的雷霆手段来回应我! 我站在冰冷的城楼上,看着那片越来越近的黑色潮水,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我算计了人心,却算错了他的决心! 我输了。 在我自以为稳操胜券、给诸葛亮写下那封自信满满的信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输了。 我输给了我的自负,输给了我的短视,输给了我对战争最基本规律的漠视。 “备战!全军备战!”我声嘶力竭地嘶吼起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 城墙上,我的士兵们乱作一团。他们和我一样,完全没有预料到敌人会来得这么快。许多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穿上铠甲。 魏军没有给我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们一到城下,便立刻分兵八路,从四面八方,将小小的上庸城围得水泄不通。 然后,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响彻云霄。 无数的云梯,像怪兽的触手,搭上了我的城墙。无数的魏国士兵,像蚂蚁一样,呐喊着,向上攀爬。 战争,以一种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降临了。 我拔出佩剑,大声呼喊着,指挥着士兵们投掷滚木礌石。 但我知道,一切都晚了。 我回头,向西、向南望去。 西边的汉中方向,一片沉寂,没有半点诸葛亮大军的影子。 南边的魏兴方向,同样死一般地安静,申仪那个老狐狸,连一根毛都没派过来。 我被孤立了。 我被困在了这座我自己建造的、坚固的牢笼里。 而牢笼外,是司马懿那双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 $ n2 S4 c2 x& L6 u" ^
. y! D! d) R# j+ ?) C第十五章 粮断心崩( U+ C. v5 H+ d" u) j, k1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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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的第一天,就在惨烈的厮杀中度过。我身披三重重甲,亲自在城头督战,斩杀后退者,用最严酷的手段维持着摇摇欲坠的防线。司马懿的攻势如狂风暴雨,一刻不停。他似乎根本不在乎伤亡,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碾碎我们的抵抗意志。 傍晚,魏军鸣金收兵,留下了满地的尸体。我的士兵们也伤亡惨重,人人带伤,个个疲惫不堪。我站在尸骸遍地的城楼上,看着远方魏军营地里亮起的星星点点的灯火,心中却是一片黑暗。 第二天,司马懿没有攻城。他派人将一封劝降信射上城楼,许诺保我性命。我看着那封信,冷笑一声,将它撕得粉碎。投降?我孟达三叛之名,早已传遍天下。投降也是死,不投降也是死。我宁可战死在这城头,也绝不受那样的屈辱! 我的沉默,换来的是司马懿更猛烈的进攻。然而,比魏军的箭矢和滚石更可怕的,是城内日益蔓延的绝望。 围城的第五天,城中最大的粮仓突然起火。我正在城头指挥,回头望见冲天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那粮草一同化为了灰烬。 “救火!快救火!”我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 但一切都太晚了。大火借着风势,烧了整整一夜,将我囤积的大半军粮,化为乌有。残存的粮食,最多只能再支撑十天。 “是内奸!一定是内奸干的!”一名部将双眼通红地对我喊道。 我当然知道是内奸。在这座我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城池里,在我自以为掌控一切的臣属中,已经有人开始为自己寻找退路了。 我下令封锁全城,由我的亲兵卫队挨家挨户地搜查,当众斩杀了几名形迹可疑的小吏。血腥的手段暂时镇住了恐慌,但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长。士兵们看彼此的眼神里,都多了一丝怀疑和警惕。人心,已经散了。 围城的第七天,一个更加沉重的打击来临。 魏军的阵地前,竖起了十几根高大的木杆。每一根木杆上,都挑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派去向申仪求援的信使。 而在那些人头的下方,一面巨大的白色帛书被展开。上面用淋漓的墨迹,写着一封降表。落款的名字,正是魏兴太守申仪! 那个与我歃血为盟的“兄弟”,在我起兵的第二天,就向司马懿投降了。他不仅没有出兵助我,反而派兵切断了我所有可能的外逃路线,断绝了我最后一丝希望。 城墙上的守军,死死地盯着那面降表,最后一点士气,也随之崩溃了。 “没希望了……诸葛丞相不会来了……” “申太守都降了,我们还守着做什么?” “听说司马将军说了,只要献出孟达的头,城中军民,一概不问……” 这些窃窃私语,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朵里。我走在城墙上,那些曾经对我敬畏有加的士兵,看我的眼神,开始躲闪。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和动摇。 我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这种寒冷,比城外的北风,比司马懿的刀锋,更让我感到绝望。众叛亲离,这个词我曾以为离我很远,此刻却如附骨之疽,让我痛不欲生。 我苦心经营的一切,我的城池,我的军队,我的权谋,在最残酷的现实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我,孟子度,终究,还是孤身一人。 9 s# H+ H" d3 c5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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