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时期美国政府对日裔美国人的监禁（中）

Dracula

二战时期美国政府对日裔美国人的监禁（中）

二战时期，共有11万日裔美国人被监禁在10个安置营。由于各地对日本人的仇视情绪，没有人愿意他们生活在附近，这些安置营除了一个在Arkansas 以外，其它的都是在西部人烟稀少的荒漠地区。位于加利福尼亚内陆沙漠地区的Manzanar 安置营于1942年6月开始接受人员。整个安置营有6000英亩（24平方公里），从外面看就是个监狱，四周完全被铁丝网包围，每隔几步就有岗楼，探照灯，机枪点。安置营分为耕地和居民区两部分。居民区有560英亩，四周有第二道铁丝网隔离。每天早上，农民经过检查，到他们的耕地上劳动，傍晚回到居民区。由于是在沙漠地区，安置营的气候非常恶劣，夏天酷晒时，房屋内的温度能超过50摄氏度，连门把手都不敢空手来碰，冬天沙尘暴厉害的时候，在屋子里都躲不过。安置区的木板屋仓促建成，质量不高，尤其是没有单独的厕所和厨房，没有自来水。每套房子都是20英尺X 20英尺（大约37平方米），按照美国的居住标准是很拥挤（不过同80年代普通中国人的居住标准相比较也不算太差）。据Yamato Ichihashi的回忆，Manzanar安置营的条件是比较艰苦，但是同Santa Anita的赛马场相比还是有很大进步，尤其是食品的质量提高了很多。
& Z2 L& g% n0 H6 s2 A- `$ Q) ~
安置营内的生活则不像外表那么恐怖。在日裔的努力下，它们就像是一个个小的城市，有自己的学校，市场，理发店，牙医诊所，报纸，警察，消防队，在娱乐方面有舞会，棒球队甚至是相扑比赛。在他们的辛勤劳动下，安置营蔬菜和家畜的产量超过了自给的需要。由于各家没有厨房，就餐都是在安置营的食堂里，营养还可以，但是口味差一些。日裔美国人尤其重视教育。被监禁的人中有30%是入学年龄的青少年。各个安置营都建立了自己的幼儿园，小学，中学和图书馆。一部分Nisei在珍珠港之前已经进入大学学习，但是现在也被监禁。1942年9月，政府同意他们转学到东海岸的大学继续学业。由于他们父母的财产在迁移过程中被冻结，他们的学费，生活费由政府负担。安置营的日裔对成人教育也特别有热情，有四分之一的成年人加入了成人课程，包括英语，美国历史，木工，收音机维修，汽车维修等等。这其中，英语和美国历史最受欢迎。
" u& s" ]7 h* I* a
5 {( v" C; x% [+ v监禁的一个后果是老一代的Issei对年轻一代的Nisei的控制力大大减弱。就餐都是在公共的食堂，大家都是用刀叉，平时的一些严格的礼节都没法维持。年轻的一代在人数上也占有优势，他们还是美国公民，父母没法用以前的方法对子女进行管教。比如以前好多家庭不可能让女儿参加舞会，现在的反对就小了很多。从某种意义上说，监禁反而使年轻一代有了更多的自由，摆脱传统日本文化对他们的约束，让他们在战后能够更好的融入美国主流社会。日裔的收入在二战后迅速增加，60年代末的时候，日裔美国人的收入超过美国平均值三分之一，在所有种族中，仅低于犹太人。
1 @3 W: k. m4 v2 J
' C/ u; r& Q, o' s/ o6 ~1943年，安置营开始进行忠诚审查，每个成年人必须完成一份问卷调查。问卷的大多数问题是来检测这个人的Americanness。比如是否在日本接受过教育，是信佛教还是基督教，会不会柔道，打不打棒球等。最后两个问题则要直接，第27个问题是他们是否愿意加入美国军队，第28个问题是否愿意发誓放弃对日本天皇的忠诚。大多数人对这两个问题回答是，但是有17%人选择回答不。部分原因是问卷的措辞有些问题，有的人觉得愿意发誓放弃对日本天皇的忠诚意味着自己本来是忠于日本，有的人担心如果表示愿意加入美国军队，会被派去执行自杀式行动。当然有一部分人可能就是忠于天皇。这些人被认为是不忠实分子，移到了Tule Lake的安置营，对他们特别加强了警备。1944年国会通过了Renunciation Act，共有5千5百Nisei 选择放弃美国国籍，这其中1300人后来被遣返回了日本。选择在问卷中回答是的人，后来有2万人加入了美军。其中陆军第442步兵团完全由日裔组成，在意大利和法国战场上的表现特别出色，是美国陆军史上获奖赏最多的步兵团，被称为圣诞树步兵团，其中有22人获得最高荣誉Medal of Honor。

除了加入美军之外，政府还允许其他一部分被认为是忠实的日裔离开安置营，到美国其它各地工作。但是普通美国人的种族主义这时又有了丑恶的表现。在Great Meadows，New Jersey农业劳动力非常短缺，当地一个农民Edward Kowalick雇了一个日裔美国人George Yamamoto。Yamamoto工作的很努力，而且他的建议让Kowalick大棚的产量有大幅度增加。但是当地居民得知有日本人在他们附近生活工作的时候，麻烦就来了。他们组织大规模集会，要求把日本人赶出去。第二天，Kowalick农场上的一个小仓库就被人放了一把火。有人还做了个牌子“One Mile to Little Tokyo”插在Kowalick农场门口。两个星期后Kowalick终于将Yamamoto解雇，当地居民为他开了一个surprise party来庆祝。
4 \* Q5 N6 n4 \% n9 j+ X
至1944年夏天，已经有2万5千日裔美国人离开安置营。1944年12月，最高法院在Korematsu v. United States，判决监禁不违宪（这个判决下一节详细谈）。但是随着美军在战场上的胜利已定，日裔美国人对国家安全的威胁越来越变得不现实。1945年1月2日，第9066号命令被收回，被监禁的人开始了回家的行程。其中一小部分选择回到日本。到1946年，所有的安置营都被关闭。
$ D- I) }3 K" @7 T& ]" f, M" Y
下面是我从网上找到的反应安置营生活的一些照片。

Santa Anita 的赛马场
4 ]  P0 D) H" a4 r; \- J) G6 c


4 S7 j# T5 |% d0 n
" V, ]0 e6 k" _( I从临时安置中心出发前的准备


0 O# G: W7 t/ V) L/ I

5 f% v, x7 `: L到达安置营后，在食堂的第一顿饭，包括米饭，面包，西梅和扁豆。

" ]) W* |; ^: W2 G/ ^4 m3 G$ M! h
2 C9 W) \7 b6 s# N
. {* H2 H" t# l4 h9 l0 y4 F: d& d4 t
' L3 Z  x* [6 y. Q. f5 C% q6 T理发店



* d1 F* D0 [$ {& d" m+ A3 k
Tule Lake 安置营远景
& d$ E3 l1 L. n. |  S. c6 y


  @4 f& N5 [6 p2 d& b* c
Tule Lake的农田
0 u8 }9 R- E3 Q$ b# [
, T9 Y2 E/ t) j1 S

* i& Z' b' a5 g) z- ~
几个小孩在读漫画书
; F  W6 K' M: q7 I- G) q5 C$ w

* V8 M' u6 m, C2 r  d7 d
+ u5 q/ a% M! c! }8 ?7 S
Manzanar的沙尘暴

$ n1 v% o6 H5 _; C  a

3 ?- `, k1 n$ f& p! l0 e% [. F
6 s) o3 b5 [, ~# y3 U# J& jManzanar的冬天
6 K' A: a" C! L

8 i1 z$ M$ J4 [  h& F& }; e

作早操
; g8 t* j9 j+ E% J/ q
8 H$ O  ~% Z' b

3 Q5 g+ H6 t# r* }
舞会

$ G# v; Z# l( l# D) Y5 B/ F( T

) h* N* t: J2 b4 o( |
% E' G0 S1 q+ r; X相扑比赛




幼儿园


- i4 \# h- v2 d6 m1 T$ k
+ t$ R5 p' C- r, k- Z8 N* L8 c
( f; ]3 i" p; j葬礼


$ \0 ~7 S3 o0 z# o0 g

: J6 u6 Y% l6 y( r2 i% d返回


$ g: T6 ~2 t; F: o' u1 v5 u

Dracula

. r5 l& }6 y" s. v- ~
这是一部表现安置营生活的彩色无声纪录片

http://www.theatlantic.com/video/iframe/243901/
* ~/ [* ~* b$ a3 N* b

道可道

好文，很详细，期待（下）

大哈瑞

很好的文章，学习了。

糊里糊涂

那个时代，民族主义，种族主义真是世界的主旋律啊。
2 d: x& y2 {6 a* a8 [% g) g
美国号称民主自由，一战敌视德国裔，二战囚禁日本裔，都是搞人以种分。

欧洲作为文明领先的地区，却也是种族主义民族主义发端之地，高潮是二战由德国主导，其他欧洲人配合对犹太人进行了大清洗。

苏联作为新兴的共产主义国家，二战也搞人以种分，流放了车臣人，克里米亚鞑靼人，伏尔加河畔的日耳曼人等等民族。

1 s$ a0 J% H- n9 j% W这个民族主义，种族主义虽然到今天在西方世界是所谓政治不正确的东西，但还是活在人的心理。

Dracula

糊里糊涂 发表于 2014-7-28 10:30
那个时代，民族主义，种族主义真是世界的主旋律啊。
( v) S( I. t. z! M- L
0 `0 s2 w4 z+ d9 o, Q/ e: W美国号称民主自由，一战敌视德国裔，二战囚禁日本裔， ...

+ O6 u. z' |4 ~6 }那个时期美国的种族主义其实并不主要表现在对德裔或日裔的态度，而是南方的种族隔离制度。从50，60年代的民权运动开始，美国的情况有了非常大的改善。尤其是对于亚裔来说，现在被称为model minority，种族偏见还是有一点，但是同排华法案的时期相比，变化可以说是天翻地覆。
% C7 j+ X" y, N$ b7 H
7 s/ D" W1 g6 F  K南方的种族隔离制度可以说是多数人暴政的表现。罗斯福监禁日裔的命令同样获得当时绝大多数美国人的支持。种族主义和民主并不必然相排斥。要尽量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需要的是权力的分立和制衡。

/ y0 M# T8 N/ A就是在爱坛上，我也经常看到种族主义观点的强烈流露。我觉得种族主义不只是西方文化的问题，而是根植在人性中的。


$ ]' D4 y: S7 l# a! p


6 u% R, @9 t* Z

南京老萝卜

Dracula 发表于 2014-7-28 17:49
那个时期美国的种族主义其实并不主要表现在对德裔或日裔的态度，而是南方的种族隔离制度。从50，60年代的 ...

“就是在爱坛上，我也经常看到种族主义观点的强烈流露。”

, C! }5 C4 @2 f2 q) K% A这句话太对了。而且都是以爱国的名义。

% z0 }5 P: U# B% s' d当然流露也没什么，小众论坛，有话就说呗，没必要太讲究政治正确。
5 D) S( H2 _! `$ `
我记得很早看过一个介绍日本还是美国的棒球选手，他就是在监禁营里学的棒球。

6 q8 {/ C& ]( D) O  y东方的文化比较特殊，要经过两代之后才会被同化。

隧道

看到美国的种族主义就来气。一般来说，太能干的话，周围的人会嫉妒。会排斥。仅此而已。
) ^' }7 s" k' B# M& g  p但是在美国就要遭到暴徒的驱逐和犯罪。而且暴徒还不会收到法律的制裁。
早期的中国移民，辛苦工作。按时交房租。
$ k3 N# S$ U; K6 A+ L打工的，老板喜欢，房东也喜欢。 自己做小生意的，房东喜欢，顾客也喜欢，因为中国人提供的服务最好。
地主都愿意租地，租房子给中国人，条件还很优惠，因为中国人从来不拖欠房租，不赖账。
顾客也愿意光顾中国店，因为服务好，价格公道。
但是因为中国人太能吃苦，太勤劳，愿意接受较低的工资，因为当时他们处在社会最底层，但这就是原罪。
0 J. X$ B! E2 v7 I因为懒惰，要价高的人失业成为流浪汉，惹不起雇主，就把气撒在中国人身上。
1 \( [: |& C4 f- _+ Z放火烧了中国人的房子，违法用暴力迫使中国人离开。还不受法律的制裁。
' n/ U" K( G- b: x. Z和今天那些靠选票吃福利的社会极其相似。整个社会都受损失，除了那些无所事实的流浪汉和吃福利的人。
美国的资源得天独厚，但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烂下去的。那天到来的时候怨不了别人，只能是美国人自己的报应。

松阿察

种族主义和逆种族主义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人类就是这样，总是在左右摇摆中前进。

Dracula

隧道 发表于 2014-7-30 15:20
" P- [% c/ E4 s' Y' {看到美国的种族主义就来气。一般来说，太能干的话，周围的人会嫉妒。会排斥。仅此而已。
但是在美国就要遭 ...

7 q, D/ y6 o) T6 Y1 J1882年的排华法案，经济上的竞争是一个重要因素，但是更重要的是种族上的偏见。当时其它国家的移民，比如像爱尔兰人，其实也都很勤劳吃苦，也都主要是在底层，并不只是华人这样，爱尔兰人因为是天主教徒，对他们也有特别的偏见，但是作为白人，从来没有像排华法案那样，完全禁止爱尔兰移民的要求。
2 o$ f+ R7 I+ i2 ?- f  [& u
  s$ y& u# ~% d9 M我读到的，19世纪的华人都是聚集在唐人街，而且住在唐人街的也几乎都是中国人，因此他们的房东应该也是中国人。由于大多数人不懂英语，好多人一辈子就几乎完全在唐人街生活或工作。唐人街成为受欢迎的旅游景点是20世纪的事，19世纪的时候在白人的印象中，那里的名声很不好，很少有人去那儿，偶尔去那儿探险的，也是去找妓女或鸦片。

今天美国人对拉丁裔非法移民的反对，认为他们压低工资也只是一个因素。更多的是文化上和种族上的排斥。就是爱坛里，我也经常读到对美国拉丁裔人口增加幸灾乐祸的看法。我觉得这其实也是一种种族主义看法的表现。
2 Y  U% w* Z' x$ z. T

punishment

补充一下442步兵团的故事。
; Q- e/ y3 j. N0 o  J9 ~1 b442步兵团最出色的军官，井上建（Daniel Inouye)上尉是仅有的两位二战中获得荣誉勋章（medal of honor）的亚裔美军军官之一。在克林顿政府特进为荣誉勋章之前（之前442团只有一位，而且是死后获得），他是442步兵团52位优良服役十字章获得者之一。
井上建在意大利战场带领步兵进攻第三个德军机枪巢的时候被一发枪榴弹打断了右臂，此时他的右手中还握着一颗拔掉保险栓的手榴弹。井上喝退了手下士兵，在机枪巢里的德兵装弹时从断掉的右手中抠出了手榴弹炸毁了机枪巢，尔后他用左臂持汤姆森继续进攻德军阵地，直到被敌军击中腿部滚下山岭。战后他出任夏威夷州联邦参议员，官至参议院议长。
. H. ]4 O1 k# b( h! Z井上战后在Oakland搭船回家的时候打算理个发。尽管他穿着美军上尉制服，胸前挂着三行受勋绶带，理发师仍然拒绝为他服务，因为他是个“jap”。

隧道

# k8 k$ u8 F- @5 `$ K) D) R1 E

Dracula 发表于 2014-7-30 18:28
; ~4 t' ~9 N$ M" R+ r2 K7 N1882年的排华法案，经济上的竞争是一个重要因素，但是更重要的是种族上的偏见。当时其它国家的移民，比如 ...

5 [) C1 D4 ~! S& {6 h" P5 ]2 U
经济上除了中国人接受低工资外，白人除了雇主，其他人在中国人身上挣不到钱也是很大原因。
- }9 D7 X( K5 {' g7 B经典的场景是，某个小镇要修铁路，大批华人劳工来了，然后中国商贩也跟着过来了，专门卖东西给中国人。
然后中国商贩多了，就形成chinatown，chinatown一般由洗衣店，餐馆，赌场，鸦片馆，妓院组成。
然后中国人的一切都在chinatown解决，当地人看着干瞪眼，就是从中国人身上挣不到钱。
6 M- i! E' x+ B0 W+ _% J2 k当然由于有赌场，妓院和鸦片馆，chinatown的名声一般不太好。
还有chinatown里的人很少出去和当地人打成一片。大多数美国人对chinatown有种陌生感，神秘感和畏惧感。
' _) ?: T2 V7 P* h一般的美国人都是在春节时，chinatown店铺正式迎客的时候去逛逛。
5 l& s4 o# {. h2 R3 w3 n大城市的chinatown土地是华人的，但是小镇，特别是chinatown发展初期土地房子都是当地地主的。
特别是排华法案的时候，华人不能入籍，就没有资格买土地。有个华人为了买土地，娶了当地一个姑娘，结果结婚后，那个姑娘自动失去美国籍，还是不能买土地。
基于以上chinatown形成自己独立的经济循环和文化，一直穿长衫，留辫子不和当地人交流，保持自己的文化和习俗，拜关公，有纠纷也是内部解决，有麻烦找那四大劳工公司，甚至死后，也要把尸骨运回国内。
美国人看来就是格格不入，很难融入，变成美国人。但这个也不能成为犯罪的理由，甚至社会犯罪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