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一号作品：天空下

李禾平

                                                          天空下


, k7 |; X* |4 b( b0 [: v3 E今儿天气真不错。维琦站在甲板上，嘴里含着牙刷，抬头望了望湛蓝天空中那根若有若无的银色丝线。那是一百多年前人们为了逃离被温室效应改变得面目全非的地球，在近地轨道修建的空间城，其实就是由数条太阳能列车组成的环带。几波迁移潮过后，地球上人类的痕迹基本只剩下被荒草或海水淹没的城市废墟，随处可见的空间垃圾场，以及游荡其中的由于各种理由走不了或不想走的人。

如今连空间城都已没落了，有钱人纷纷移居火星，那里两极地表下的水和干冰被完全开发，利用在历时五十年的行星重塑工程中，成功改造了火星的大气层并建成了可持续生物圈。一想到火星，维琦眉头微蹙，眼角扫过停在甲板边缘的一艘小巧的单人飞行器。那个不速之客是昨天傍晚到来的，说是火星放暑假，来地球做考古实习，偶然路过这里…… 惯于跟各种陌生人打交道的维琦并不在意借口的虚实，况且这个叫艾玲的小丫头出了一笔不菲的酬劳雇他当向导，无论什么时代都没必要跟钱过不去。除此之外，她厚厚镜片下闪烁的顽皮眼神给人一种微妙的亲切感，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就像维琦记不起自己从何时开始住这艘停泊在北冰洋边缘的飞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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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a( B* z9 k) i& E“喂~ 出发啦出发啦！”，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艾玲驾驶着她的飞行器在空中划了一个灵巧的弧形，悬停在他面前。“知道了！还不赶快收好你这玩意儿！”，维琦踩着人字拖转身走回船舱。五分钟后，伴随着核能发动机低沉的啸叫，暗红色的隼鸟号已消失在南方的天空里。

维琦嘴里含着一整颗水煮蛋，在驾驶舱里最后一次确认艾玲给的地点，“唔，翰海啊，哦以咸常去”“是上海！”旁边的艾玲纠正他，“你去那儿干嘛？”“淘古董呗，你们火星经常有人来收购古代的手机，尤其是那种带缺口苹果标志的金色款，上海那片水域底下特别多。”“你还去过哪些地方？”“挺多的，我喜欢去大城市的废墟探险，有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喏，像这儿”，维琦示意艾玲往下看。他们正飞越一片沙漠，右前方出现了一片布满灰色纹路的低地，仔细看可以分辨出城市遗址常见的纵横交错的街道，其间夹杂着罕见的琉璃光泽。“我知道我知道，”艾玲盯着显示屏上的高清3D图像兴奋地大喊，“这是古北京！哇~ 那就是故宫！能亲眼见到简直太棒了！”“现在里面空空的”维琦没好气地说，“值钱的东西早都搬走了。现在就一群流浪汉住在那儿，挂了块‘华夏之源’的牌子，专骗你这样傻不啦叽的火星人……”

9 g) a4 [; z* x4 ?# v8 W+ o“内什么，维琦…… 你为啥要留在地球上呢？”

! M0 {1 O# U9 J/ N% J; l“想不起来了”维琦不假思索地回答，“打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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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家人或朋友吗？你不想去火星或空间城看看么？”

% n6 x( w! Z7 c+ N5 {“地球挺好的。没人管着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其实这儿还有不少有趣的人，没事听遗老遗少们吹吹牛，跟地球重建组织的小孩们逗逗贫，挺有意思的……”

  _  p2 U; ], z5 M( L不知不觉中，视野前方出现了一道绿色的海岸线，离岸不远的海面上矗立着许多废弃已久的摩天大楼，像一片古怪的碑林散落在平静的海面上。隼鸟号收起双翼平稳地没入水中时，艾玲正好奇地看着屏幕上那张怪异的图片，布满了线条和方块，不少地方还做了标注。“不认识了吧，这才是宝贝！”维琦的声音里满是得意，“这是我从一个保存完好的车用导航仪中弄出来的古上海电子地图，花了一番力气才纳入了飞船的导航系统。经常有想要祭祖或寻宝的火星人拿着个街道地址就兴冲冲地飞来地球，可现在的导航系统谁会告诉你徐汇区乌鲁木齐中路2弄13号在哪儿啊，所以都只好哭着来求我呵呵……”

艾玲顾不上搭腔，已完全被舷窗外的景象吸引了。隼鸟号正穿行在水下的摩天大楼之间，浅绿色的天空中，太阳像一朵燃烧的花，将摇曳的金色波纹投映在玻璃幕墙上。水质很清澈，平均深度约六七十米，可以看清水底的街道及其两旁的各式汽车。“它们看起来都差不多么”，艾玲撇撇嘴，“真的很难理解本田教授对这种笨拙的爬行机器的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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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0 @8 k- j+ N& X2 p一片片楼群在眼前掠过，古地图上代表隼鸟号的蓝色光点离目标红色光点越来越近，最后维琦选择降落在一片被白色环形纹路围绕的开阔地上。“应该就在对面的那座三层楼里，我的飞船进不去，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没问题！”穿着潜水服的艾玲就像一尾小小的银鱼，轻巧地飘进了小楼的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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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0 K8 y4 V: E- t7 ~% Q“淮海中学图书馆”，维琦吐出一个烟圈，轻轻地念着屏幕中小楼外墙上那几个黯淡的字体。

也不知过了多久，楼里传来一阵闷响，三楼中间的窗口冒出一阵烟尘，随后一个人影飘了出来。“我不小心碰倒了几排书架”，艾玲一边走进驾驶舱一边吐着舌头，“不过总算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她的手上托着一张薄薄的圆盘形物体，维琦认识，那是以前的人们用来存放数字化资料的一种载体。艾玲打开随身带来的一个扁平的黑盒子，将圆盘从侧面塞进去，不一会儿屏幕中央显示出一行小字：“初三六班毕业纪念——给未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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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n/ @" a0 h空旷的教室，窗外耀眼的阳光下是那片环形纹路围绕的空地。镜头摇晃着拉近，几个穿着学生制服的毛头小子正围坐在教室中央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李晓利，你现在应该是个高富帅了吧！”，一个胖子冲到镜头前做握拳状喊道，大家哄笑。一个小个子从后面灵活地扑上来，搂着他的肩说：“发了财跟我王越一起进军空间城地产业，说不定已经跻身福布斯……”话音未落，后面伸出一双手把他俩扒开，“闪开！”一个架着眼镜的瘦高个儿严肃地对着镜头说：“赵一凡，我知道你一路走来肯定很辛苦，但请一定要坚持下去，不忘初心！”“还有要娶张萌萌当媳妇儿！”后面有人大喊，大家又笑开了。七嘴八舌之时，有人叫道“维琦，维琦！你别光顾着拍啊！也来说几句！”“必须的必须的”，在众人的附和下，镜头转了半圈，定格在一张干净稚嫩的脸上。他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细长的丹凤眼弯成一个熟悉的弧度，“我就希望大家都好好的，可以经常聚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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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p6 I* n1 @# {' D% e' O& g“你觉得你30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赵一凡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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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g/ E5 q" @4 c  y  {+ C* j丹凤眼顽皮地眨了眨，转头望向窗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3 Z. a* i& }: d/ Q9 A% C& S回忆如同舷窗外的汽泡一串串往上冒，手中的烟已熄灭了许久，维琦眯起细长的眼睛重新打量面前这个小丫头，“所以，你是——”“按照地球上的叫法，我应该是你的曾外孙女儿”艾玲迎着他的目光，嘴角泛起一抹顽皮的微笑。

: {, N* \3 b4 ]+ j& C4 P8 b“简短地说，在2198年空间城D区的暴动中，你作为月球基地特战队队长，奉命拦截企图逃往火星的头号嫌疑人王越。交火中你驾驶的隼鸟号脱离了战队，后来在火卫二附近被巡逻艇发现。当时你的头部受到严重撞击，昏迷在驾驶舱里，由于缺少必要的医疗设施，他们做了紧急冷冻处理，直到三年前才在火星军区总医院成功完成了脑部手术……”“嗯，大部分我都想起来了，可现在我为什么会在地球上？”“你去月球基地前立了遗嘱，说在死亡或意识丧失一百年以上的情况下，希望能葬于地球或返回地球生活。”艾玲从随身带来的包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我在家中长辈的遗物里发现了这本同学录，又请赵教授查阅了月球基地的有关资料，所以就想来碰碰运气，看看你……和你的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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隼鸟号静静矗立在夕阳下，一颗小小的银色光球在晚霞中缓缓上升，终于隐没在深蓝色的天际。艾玲注视着漆黑的天穹下安详的蓝色星球，轻轻地说：“再见，地球。再见，维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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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李禾平

短评：

% L+ [% t; o1 m+ I% K再次呼叫火星人叔叔，你怎么看？

@老马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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