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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ZT 清河捕快(三)

热度 13已有 1259 次阅读2015-1-8 23:18 |个人分类:文学| 清河捕快

  秦二纵马狂奔。他已经在雨中奔突了将近一个时辰,仍然摆脱不了尾随而来的对手。那人在后面远远喊道:“喂,慢一点,等等俺!”嗓音陌生而奇怪,仿佛从恶梦里传出的召唤。逃亡的噩梦秦二已经好几年没有做了,自从作了曲御史的家臣后,打交道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生活安闲自在,梦里都是吃喝应酬。本来以为这辈子寻着靠山,从此摆脱江湖飘荡的生活了。谁知这一趟江南之旅,竟然到了如此险峻恶劣的地步。 
    对手使钩,钩笔相通,自己的诱招,杀着他了如指掌,弱点,空隙更是一目了然,本来反之亦然,两人功力也似乎半斤八两,秦二应该不惧对方才是,但糟糕的是此人身形高大,比秦二高出一个头,肩宽臂长,再加三尺长钩,控制范围极宽,仿佛有一条鸿沟划在面前,秦二的判官笔根本就递不过去,对方的攻势却不受距离影响,秦二只有苦苦防守的份。这样的对手正是秦二最怕遇到的克星。而这克星在槐树林一现身,便盯上了自己。秦二只能逃跑。 
    鞭子抽得马一声长嘶,速度加快了一些,后面的呼喊似乎被雨声隔断,秦二有了一点点的余裕考虑逃亡的去向。他有两个选择,一是回杨家大院,一是不回。如果不回杨家,就此拨转马头,进入的便是深不可测的江湖,自由是自由了,但是永远不知道第二天早上,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日头。而他要想现在的生活不失去,唯一的机会是回杨家搬救兵。杨一剑师徒虽然大有可疑,但是是眼下唯一的希望,不最后确定总不甘心。此外,如果秦二的列祖列宗天上有灵,黄玉郎能恰好在秦二回杨家时从应天府赶到,那便是秦二宁愿少活几年也想换的好事。 
    如此一想,更不再迟疑,遥望城楼的方向,催马往城门而去。 
    到了杨家只见大门紧闭,不见一个人影。秦二纵马在门前跑了两个来回,仍不见一点动静。一急之下,干脆弃马上树,顺一根粗枝登上了杨家的房顶。他心里存了一点疑,不敢下房,顺着屋脊往正堂的方向溜去。这时候雨小了些,仿佛听到人声传来,秦二急忙伏身,听到下面有人道:“那他们去了哪里?”嗓音缓慢沙哑,是杨一剑。 
    “这我可不好问,不过看他们走的方向,多半是清河或者柳堡。这种事人家自不会告诉你的,不过临走时,他们的分香使专门道了谢,说他们分坛开坛时请你老人家为上宾。” 
    “上宾有屁用......” 
     说话的声音小了下去,秦二听出另一人是槐树林前共同御敌的郎靖宜,心底叹了一声“果然如此”,倒没有因真相明了而震惊。江湖原本就是这样,侠和义都是用来骗笨蛋和年轻人,见势而动,随机应变的才能生存。他离开江湖几年,几乎都快忘了这些规则,杨一剑师徒又给他活生生上演了一剧。只是这样一来,唯一能指望的援兵没了,回救曲家已不可能。自己孤身一人,倒是随时处在难以预测的危险中。想到这里,忽听后面瓦片一声轻响。 
     秦二倏然回头,一个长大的身影在身后升起,斑驳的双钩竖在胸前,白皙无须的脸上一脸坏笑:“相好的,在等俺咋的?” 
     秦二抠起两片瓦往他面门掷去,跳起来往前猛窜。瓦片在脚下喀拉喀拉作响,引得下面也有人咋呼起来。 
     秦二爬过几重屋脊,忽见前面一片开阔,脚下勾留不住,顺着滑了下去,连着一大串瓦片摔到檐下,这一下摔得七晕八素,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滚在了一个人脚边。雨水把此人衣衫濡的湿透,贴在身上,显出一身刚劲饱满的筋肉来。 
     这人低头有些惊异地看着秦二,讶道:“是你。” 
     秦二也认出了这人,一把抱住他腿:“赵大侠,快救救在下!” 
     头顶又是一阵响动,赵飞凝眉看去,一个人影在眼前飞身纵下,抹去脸上的雨水回身笑道:“相好的,找到谁了?”他眼光落到赵飞脸上,笑容顿时隐去,愣在了那里。 
     这时杨一剑师徒一拥而出,执剑挤满檐下。郎靖宜排开众人,先走到执沟汉子前,施礼道:“林坛主怎么也到了这里?不如先到屋里喝杯热茶,待我们打扫了这里——” 
     那执钩汉子不等他话说完,忽地转身往围墙边奔去,就此翻墙不见了踪影。杨氏师徒个个目瞪口呆,搞不清怎么回事。 
     赵飞没有理会那汉子的离去。他抽刀在手,示意身后的天赐扶着师傅先行,他来断后。三人缓缓向不远处的后门退去。 
     杨一剑师徒尚在观望,场中一时一片静寂。两拨人中间的秦二突然爬了起来,往赵飞那边飞奔过去。仿佛一杆秤失去了平衡,在杨一剑的示意下,门下弟子吆喝着冲上前来。 
     赵飞左边是个刷马用的大水槽,离开墙有一个马身的距离,他让天赐和师傅绕到槽后,自己横刀守在前面。秦二跑到水槽边举手分辨道:“赵大侠不要误会,在下是来帮你的......”后面的话尚未说完,杨一剑的徒弟已经冲到了两人近前。 
     赵飞面对的是几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弟子,面孔还带着几分稚气。 
     “你就是赵飞?”其中一人用剑指着赵飞问。 
     赵飞点头。 
     “去死吧!”几个人恶狠狠扑了上来。 
    赵飞挥刀隔开刺来的两剑,力量和速度都稀松平常,比此前遇到的李明和那妇人差得很远。第三个人剑还在半途,赵飞的刀已经到了他脑门前,刀锋“噌” 地划过,一蓬乱发飘落在泥地上。前面两人略一迟疑,返身又攻了上来,赵飞一一从容接住。断发那人在后面摸了摸自己的头,不相信跟赵飞有这样的差距,怒吼一声,引剑直刺赵飞的肩背。赵飞侧身让开,刀背在他前臂一磕,左手捞住落下的长剑,抬手一扬,剑身已插到了十余步远的刺槐树上。几个年轻人停了手,呆看着赵飞,在省城他们还没有见过这样利落的身手。 
   “闪开!闪开!”几个中年汉子拨开人丛,当先一人一曲身,忽如螳螂般跃起,挥剑直取赵飞头颈。这人身手极快,剑招使到一半,随赵飞闪躲又改换招式,脚下不停往前进逼,大有一气斩赵飞于当前的打算。可惜赵飞让过数剑后,一招简简单单的斜劈,这人的剑便歪到了一边,赵飞的刀锋跟着抹来,后面跳出一人伸手一挡,竟是一面精铁打制的护手盾系在前臂,硬吃了这一搠,让赵飞小小吃了一惊。对方再也不敢小视赵飞,三个中年汉子一齐攻了上来。中间便是使护手盾那人,此人面貌敦厚,剑招也实实在在,兼护手盾可防劈斩,接去了赵飞大半的攻势,另两人一高一矮,正好分取上下,赵飞从没有经过这种群斗,暂取守势,双方一时相持不下。 
    天赐忽地在后面叫道:“爹,你不要动!”赵飞回头一看,身后天赐和师傅已被数人围住,天赐正奋力抵抗。心里一分神,右臂如遭火灼,已被刺过的剑锋划伤,一招得手后,持盾那汉子在赵飞刀沿转身避过,左臂抬起阻住刀路,右边那汉子看到了胜机,踏步跃起,嘴里“赫!”地叫了一声,挺剑直刺赵飞前胸。 
    杨一剑虽然只在远观,心头却比谁都紧张。想不到今天遇到的两个人都是硬骨头。秦二知道自己和乾坤教的秘密,非除不可,但是此人身手了得,力敌郎靖宜和另一个徒弟,未落下风。更糟糕的是赵飞已经卷入了进来,此人更是高深莫测,门下最强的老大,老二和老四合力,竟然也讨不了一点便宜,很难相信他只是清河的一个无名捕快。想到这里,倒是有些痛恨那几个年轻徒弟来,不是他们多事,哪来这些麻烦?正烦躁处,忽见赵飞右手受伤,刀势略滞,二徒弟杨新声一招最得意的燕子入巢,转瞬即将得手。 
    场中几人交错而过,忽听一声惨号,老大金笑梁弃剑握住负盾的左手,踉跄退下,老二老四楞在当场,赵飞的刀复又旋起,老二痛吼一声,跪倒在地,刀尖在他大腿上止住。杨一剑听到这一声痛彻天地的嘶吼,浑身寒意顿生,赵飞强悍如此,纵倾全门之力又奈他何? 
    赵飞两招得手,想回刀驰援天赐,不料那老二蛮性大发,不顾刀在肉中,探手掐住赵飞握刀的右手,嘴里叫道:“老四,快!”这一下陡起变化,老四本已畏缩退后,看赵飞振手抽刀,连抽了两次都被老二死死扣住,这才意识到是天赐的好机会,冲上来当胸便是一剑,赵飞往后撤身躲开,这剑略偏了些,从肋后到肋前对穿而过,老二看到得了手,嘴里“呵呵”笑出声,手上一松,刀已经回到了赵飞手中。偷袭的老四嘟囔一声,捂着脖子往后翻倒,一串血点从空中飞洒而下,染红的刀锋在血点中间疾划而下,在吓呆了的老二头上陡地悬住,随着几声咳嗽,斜刺里伸出一支脚踢在他耳际,老二在地下的泥水里滚了两圈,没了声息。 
     这一下形势突变。杨一剑率先转身掩门而去,其余徒弟纷纷夺路而逃。郎靖宜一看形势有变,抛下秦二转身飞奔而去。秦二以一敌二,本来处于下风,郎靖宜一走,另一人慌了手脚。秦二瞅准机会一脚扫倒,判官笔透心直插入地。陈天赐离他不远,被他的凶悍吓了一跳,有些惊异地望着他。 
     赵飞提刀走到水槽后,看师傅和天赐无碍,放了心。把刀放在水槽上,翻检自己肋间的伤口。这一剑虽然对穿,血却流得不多,只是呼吸之间扯着生痛。右边上臂一条割伤,撕开血染的衣服,一边的天赐“啊“了一声,伤口肌肉翻裂,裂角还有鲜血汩汩涌出。 
     陈天赐父子通些医药,替赵飞把伤口止血包扎好,赵飞看到了一旁的秦二,拉他到一边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曲小靖在哪里?” 
     曲小靖和赵飞的事秦二有所耳闻,看赵飞此时浑身血染,满脸疲惫,秦二倒有些不忍心告诉他曲小靖的处境了。不过转念一想,如果赵飞能出手救助曲小靖,即使不成,哪怕能阻得一阻也好。到时候黄玉郎也许便能赶到了。 
     听了秦二的叙说,赵飞陷入沉默。 
     他本来以为小靖已经随曲家众人远走,想不到她竟然落入了李明的手里。这李明心狠手辣行事疯狂,曲小靖身边,曲三官父子都是草包,还有谁能保护这个娇柔的女孩子?他回身拾起搁在水槽上的刀,对金刀陈道:“师傅,我有事还要去一趟,你跟天赐先回去吧。”天赐本还想问他话,赵飞抓住秦二的手径自往门口走去。走出了几步,又回身道:“你们赶快离开吧,我晚上再来找你们。” 
      
     清河安家村的人感觉到有大事发生。暮色初降时分,曲三官父子被一群外乡人所执,行李家眷两大车经过村头,往村外的乱坟岗而去。有胆大的几人跟在后面,看他们一直到了坟地最西边,停在一个小小的坟头前。那坟头是前几日刚刚下葬的李小青。大车里的女眷被赶了下来,一个个啼哭不已。曲三官跪在地下不停哀求饶命,那些外乡人无人搭理,开始挥锄掘坟。情形甚为恐怖。有一人看曲家可怜,起了同情心,偷偷溜回家,骑一匹快马到县衙报告,巡捕房的岳刘两个捕头听说有外乡人行私刑,两人拍案而起。再一听对方人数,又坐了回去,商量了几句,叫他先回去继续看着,他们随后便到。看两人神色,只怕是无力管这件事了。这人怏怏而回,在路头看一人骑马朝这边奔来,右肩一片污血,看面孔却是县衙的另一个捕头赵飞,赵捕头为人义勇正直,县里有口皆碑,于是怀着一点希望叫住赵飞。赵飞问明了地点,拨转马头飞奔而去,转瞬消失在路头,只有几声咳嗽还留在薄暮时分的空气中。 
    这一天的黄昏似乎分外漫长,下了半天的大雨已经停了。西边的乌云断成了几截,夕阳居然从空隙中挤了出来,一束束光芒投射在清河的平林和田野上。乱坟岗上掘坟的人在这光芒中把一团团湿泥抛出。李小青的薄棺已经抬出,坟头重新挖成了一个大坑,多出来的地方是为跪在坟前的曲三官和三个曲公子准备的。李明把一把厚背砍刀交给半疯半癫的老父手上,牵着他走到跪在最左边的曲为道旁边,示意他举刀劈下。旁观的几个汉子呵呵笑起来,场中的一个妇人皱眉道:“明儿,何须如此?” 
    李明看师傅反对,从父亲手里拿过刀,眼睛扫过掩面哭泣的曲家女眷,把刀缓缓举起,然后飞快挥下,曲三官从另一边爬过来,看到夕阳把颈子上喷涌出来的鲜血映成了金黄色,喉咙里迸发出一声无力的嘶喊:“为道——”女眷中已经软倒了几人,其余人也放高声音哭喊起来。 
    李明上前拎起浑身颤抖的曲三官,拖到坑前,举刀才要劈下,师傅举手制止了他。李明随她的目光看去,一个汉子分开人群正朝这边走来,西天射来的阳光被他的身影分开,脸藏在光影中看不真切。但是头上的幞头和腰间的制刀让李明认出了他——赵飞。 
    “你受伤了?”妇人等赵飞走到近前,开口问道。 
    赵飞没有理她,指着李明道:“放开他。” 
    旁边的几个汉子走了上来,其中一人问:“分香使,这差役是谁?” 
    妇人答道:“此间的捕头赵飞,便是他囚禁了明儿。” 
    “让在下打发了他。”其中一人道。 
    妇人摇头道:“不要托大,林坛主一照面就败给了他,即便是我也没有把握胜他。” 
    那几人听了这话,惊讶得合不拢嘴,重新打量赵飞,神情里已带着几分敬畏了。 
    赵飞上前推开李明,把瘫成一团烂泥的曲三官从坑边拉开。回身寻找曲小靖的身影。在家眷中间他找到了躺在地上的小靖,她脉息尚存,只是晕了过去,小小的脸上沾满了泥水,如果不仔细辨认,几乎看不出她就是那个在酒楼明目流盼,在河边巧笑倩然的漂亮女孩来。 
    赵飞站起来看着李明,脸上带着倦容道:“曲为道已经死了,你还欠着另外五条人命,够了吧?” 
    李明冷笑道:“你不过是看上了曲家的丫头,便处处为他们说话。”他返身走到李小青棺材前,拍打着棺盖道:“我问你,我姐被他们欺负的时候,你们当差的可曾为她说过一句话?” 
    这句话问在痛处,赵飞沉默不语。 
    李明这时忽地喀喇一声拉开了薄薄的棺盖,在一片惊呼声中抱出了李小青的尸体,抚着已经变黑的脸,嘴里喃喃低语。妇人退后掩鼻道:“明儿,你干什么?把你的仇家杀了便是,何必惊动死者?”另几个汉子也显出嫌恶之色。妇人挥手道:“你们赶快替明儿动手吧。”那几个汉子答应一声,拔出了兵刃。 
    赵飞横刀站在曲家家眷和乾坤教众人之间,喝道:“住手!各位私设刑堂,滥杀无辜,已经犯了我朝的律令,最好放下凶器,随我到县衙听候裁决。” 
    妇人示意众人:“让我来吧。”几个汉子退后,妇人抬手拢起脑后的头发,扎成一团,然后抽出剑走到赵飞面前道:“没有受伤的话,我还没有把握胜你,可是现在你真的不是我的对手。”在“手”字话音未落,她展剑攻了上来。 
    同样的用剑,感觉起来却似乎是不同的兵刃。这妇人的手法和其他人不同,甚至跟劫狱那天也不同,手腕如蛇圆转缠动,一柄细剑在夕阳中挽起千万丝游光,仿佛有一股磁力带动赵飞的刀,才不过十数招,赵飞便觉手臂酸软,手指似乎一根根肿胀起来,刀柄几乎容留不住,有几次差点脱手而去。 
    妇人却突然停了手,面带怜悯道:“念你是条汉子,你走吧。” 
    赵飞想看自己的手到底怎么了,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抬起右手来,刀仍然被五根指头紧紧握着,但是手臂如浸冰窟,僵冷得一丝也动弹不了,猩红色的鲜血在早已乌黑的袖子上爬行,在刀鞘的铜护手上汇聚,然后牵着线滴到了地上。赵飞把刀从右手交到左手,深吸一口气,正想开口说话,忽觉身体里“嘶”地一声轻响,一股剧痛从肋间的一点闪电般散开,把胸口的一股气生生抑住,竟然一分一毫也无法吞吐,这股剧痛只忍得一时,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赵飞终于坐倒在夕阳中,胸口仿佛有巨石叠压,每一次呼吸都要耗尽所有的力气才能完成,他把刀扔开,用手压住胸口,这股剧痛才有那么一点点缓和。 
   “分香使真是剑法如神。”几个人看着蜷缩在地的赵飞赞道。 
    妇人摇头:“他本已受了重伤。——你们赶快动手吧,天快黑了。” 
   “他呢?”有人指着赵飞。 
   “他?”妇人看着赵飞,“不用管他,他活不过今夜。” 
   赵飞只听到了“动手”两个字,他俯身把刀扒拉到手里,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抬起上身,仿佛挡车的螳臂般,举起了手里的刀。 
   汉子们在这柄低矮而倾斜的刀前止了步,这捕快的顽强和倔强让久历江湖的他们也动了容。 
   夕阳已经西沉,暮色渐已落下,一阵细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场中的人把目光从赵飞身上移开,投向了乱坟岗东头。几匹马已经进入了视野,在坟头间左右纵跃,马上是几个壮汉,挥着手里的兵器,嘴里“喔喔”有声,警告着这里的人。 
   这几个人纵身下马,先把曲三官和女眷挡在了身后,当先的是个年轻人,面容英俊,竟是身着四品都尉的武服。他目光扫过场中,看到汉子后边的妇人后,不禁“咦”了一声:“分香使,居然是你。” 
   秦二就站在这年轻人旁边,看到这两人竟然相识,心里大感意外。妇人看到这年轻人显然也吃了一惊:“是你!” 
   年轻人回首低声对秦二道:“咱们遇到了硬手。”说完后未再多言,挥刀跃出,向那妇人冲去。妇人闪躲了两招,嘴里急道:“怎么回事,难道这里的人是你们的朋友?” 
   年轻人笑道:“不要害怕,在下很早就想领教分香使的紫云剑,放开手脚来吧。” 
   妇人被他的话激怒,冷声道:“凭你?叫你的主子来还行。”脚下不再退却,返身攻了上去。 
   秦二本以为援兵一到,对方自然冰消瓦解,谁知竟又是一场苦战。摊上的对手虽不是日间那使钩的汉子,但斤两也差不太多,一把刀劲力十足,颇有赵飞那种当无可当的感觉。两边人实力相当,在暮色中战成一团,兵刃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人影跳跃奔逐,把曲家的家眷惊得四散奔逃,只怕刀剑不留神伤到了自己。在一片狼藉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人踉跄站起,捂着胸口低头寻找着,最后找到了,从地下抱起一个人,蹒跚着走了两步,和怀中的人一齐摔倒在地,再也没有爬起。 
   一星火点在青黑色的暮霭中亮起,空气中传来一脉若有若无的嘶鸣,仿佛淡淡的水波传过水面,没有受到任何障碍的干扰。场中的人都停了手,凝神倾听着这奇异的声音。 
  这啸鸣在静听中仿佛又消失了,那一星火点已经分成了数只火炬,随着杂沓的蹄声,几匹高头大马在急冲后被主人猛地勒住,草皮泥水四处飞溅,惊得场中其他的马匹发出一片刺耳的嘶鸣。 
  火炬的红光映着一个瘦脸青年,声音温厚如含玉:“应墨,你们怎么搞的?” 
  秦二看着这马上的青年,仿佛看到了云团开启处的天神,黄公子黄玉郎,他盼了数天的救星终于亲自来了。 
  被唤作应墨的年轻人走出来,在马前垂手道:“遇到一点麻烦,乾坤教分香使在此。” 
  黄玉郎“哦”了一声,翻身下马,目光找到了光影斑驳处站立的妇人。他朝她拱了拱手:“你师傅说你有他五成的功力,倒也可以跟我一战了。” 
  这种雍容的态度跟夜色,跟乱坟岗,跟众人一片粗重的喘息那么不协调,黄玉郎仿佛被身边的火炬隔开在另一个世界,遥遥地注视着这里的一切。妇人掣剑走了过来,神情凝注,举手转了数圈,剑身发出的“嗖嗖”声很快化成尖厉的啸叫,她曲肘一指,这啸叫随着她的身形向黄玉郎飞纵而去。 
  黄玉郎把他的马推开,手里多了一条剑,修长的身躯在妇人急雨般的劈刺中闪躲退后,持灯笼的随从想努力跟上两人的动作,无奈他们纵横变换都非常人所能,两人的身影很快隐入了灯火的尽处,黑暗中只有时远时近的剑身的交鸣在乱坟岗响起。 
  这声音停止了过后,灯笼的红光中重新现出了黄玉郎清癯的脸庞:“小靖呢?” 
  乾坤教徒一哄而散,黄玉郎示意不必追赶。更多的火炬点起,人们四下寻找曲小靖。曲三官被人搀扶了过来,曲为道的死让他心如死灰,虽说这个儿子没有出息,毕竟是贴身的骨亲,这份苦痛实在令半百的曲三官难以承受。 
  “在这里!”人群忽然耸动起来。 
  曲小靖被一个汉子压在下面,众人掀开这汉子,有人要去扶曲小靖,被方应墨拨开了手。几根火炬聚在一起,照得地下一片通明,黄玉郎在灯火下揽起前襟,单膝跪下,伸手抬起小靖的肩头,探了探她的鼻息,淡淡道:“还好,没有大碍。”他抱着曲小靖想起身,却遇着了阻碍,众人这才注意到曲小靖的一只手握在另一个人手里,——躺在她旁边浑身血污的汉子。随着黄玉郎的扯动,这汉子放开了曲小靖,蜷身抚住自己胸口,发出一串无力的咳嗽。 
  “他还活着。”有人道。 
  “是谁?”黄玉郎皱眉问。 
  秦二已认出了地下的这人是赵飞,听到他还活着,不觉有些惊喜,鼓起勇气站出来道:“这人是清河的捕快赵飞。是他替我们抵挡了乾坤教一阵。” 
  黄玉郎盯住秦二:“赵飞?你们传来的信中,不是要除的这人吗?“ 
  秦二呐呐道:“是他,不过......" 黄玉郎目光炯炯,竟令他失去了辩解的勇气。 
  方应墨在旁边道:“适才我赶到时,看到一人在跟分香使拼斗,穿的是衙门的皂衣,此人应该是他了。” 
“把他扶起来,随我们回去吧。”黄玉郎道。 
曲三官被人扶着过来探视曲小靖,他已昏花的眼睛看到了赵飞,丧子之痛让他对所有人充满了仇恨,他点着手叫道:“你们怎么不杀了这人,这个差狗处处跟我曲家做对。” 
  黄玉郎已上了马,在马上回头道:“世叔不要误会,此人救了小靖。” 
  曲三官一愣,手在肥胖的脸上抹了一抹,他难以忍受赵飞竟然度过这片劫难,而他却要从此慢慢品尝失去亲人的痛苦。他推开扶他的人,拉住黄玉郎马头道:“ 公子不要被他骗了,这人身在公门,却是个十足的淫徒,从进我家第一眼看到小靖,就起了淫心,千方百计打小靖的主意。” 
  如非赵飞,曲三官只怕自己也没了命,现在竟然罗织罪名要置赵飞于死地。秦二大感心寒,开口道:“三老爷说赵飞打靖小姐的主意,可有证据?” 
  曲三官冷笑道:“证据?自然是有。只是不能给你们这些下人看。” 
  黄玉郎脸色已显严峻,下马随曲三官到了后面放行李的大车,灯影映着两人在车里交谈,曲三官似乎捧出了一件东西,黄玉郎随即下车过来,盯着不省人事的赵飞,又看看秦二,摇头似乎难下决定。 
  “靖小姐醒过来了!”有人欢呼道。 
  黄玉郎转身去车里看曲小靖,过了会儿传声过来:“把那赵飞带过来。” 
  秦二扶着赵飞到了车前,帘子掀开,黄玉郎扶着曲小靖,指着这边道:“小靖,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欺负过你?” 
曲小靖脸上已擦洗干净,面色仍然苍白,她的目光滑过秦二,在赵飞脸上停留了下来,看着赵飞满脸的血污和泥水,她摇头闭上了眼睛,嘴里喃喃道:“坏人,都是坏人......” 

  阳光再次撒到乱坟岗时,空气里弥漫着柚子花的清香。两个人影站在树下,望着翻开的棺材和横陈的尸体,其中一人问:“赵飞呢?” 
  “不知道,早上我去叫他,他的门锁着。” 
  “锁着?他会到哪里去?” 
  “你说呢?” 
  “娘的,那只有我们来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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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4 个评论)

回复 漠北以北 2015-1-9 08:01
好看,可惜满网都搜不到。期待后续部分
回复 和平共处 2015-1-9 22:00
楼主加油,期待后续,尽快
回复 mark 2015-1-9 22:49
和平共处: 楼主加油,期待后续,尽快
到三就结束了,作者故意留了个悬念,让人觉得意犹未尽。
回复 漠北以北 2015-1-10 10:26
意犹未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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