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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 神都术数志之天枢之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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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4-8 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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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都术数志之天枢之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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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6 n' B2 Y! o' ^序幕:朱雀街上的血色卦象" A% [4 m8 d6 k* M- Z9 X* G/ y2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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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龙元年的第一场雪,下得比往年任何时候都更早、更决绝。一夜之间,煌煌神都洛阳便被裹进了一袭不见边际的素白孝服里。坊墙、屋檐、九重宫阙的琉璃瓦,乃至那座直刺苍穹、象征帝国万世基业的“天枢”,都被这无声的白覆盖,洗去了所有颜色。
    天光未亮,朱雀大街上空无一人。唯有更夫的梆子声,隔着厚重的雪幕,闷闷地传来,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这条贯穿皇城与外郭城的中轴御道,平日里车马喧嚣,万商云集,此刻却寂静得能听见雪花坠地的微渺叹息。
    南市的门楼下,几盏残灯在寒风中摇曳,光晕昏黄,勉强照亮一隅。就在这片昏黄与纯白交界的地方,躺着一个人。
    最先发现他的是卖朝食的张老七。他挑着担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口鼻间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他本以为是谁家的醉鬼宿在了街头,想上前踢一脚,嘴里那句“滚回你家婆娘的热炕头上去”却在看清那人面容时,冻结在了喉咙里。
    死者是阿里木,南市最有名的粟特珠宝商。他那双碧色的眼睛瞪得老大,仿佛看见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景象。他身上那件昂贵的波斯锦袍被撕开,赤裸的胸膛暴露在酷寒之中,已经冻得铁青。致命伤在咽喉,一刀割断,干净利落。然而,最让人不寒而栗的,并非这精准的杀戮,而是他身下的东西。
    以阿里木的尸体为中心,一幅巨大而诡异的几何图纹,用他自己的血,被精确地绘制在洁白的雪地上。那图案由数个相扣的六边形构成,线条笔直,转角锐利,仿佛是用界尺和圆规精心绘制而成。鲜血早已凝固成暗红色,与皑皑白雪形成了刺眼的对比。它不像任何已知的符咒或阵法,没有符头、符脚,不见丝毫道家或释家的痕迹,反而透着一股冰冷的、非人的逻辑感。它不为通神,不为驱鬼,它仅仅是……一个标记。
    大理寺的人很快封锁了现场。新上任的评事胡真带着仵作和吏役,在雪地里忙乱地勘查。胡真年少得志,急于建功,他绕着尸体走了两圈,又看了看那血图,眉头紧锁。
    “又是胡商,”他搓着手,对身边的寺丞低语,“这些粟特人,富得流油,平日里为了几颗宝石的生意,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八成是仇杀,分赃不均。”
    寺丞是个官场老油条,附和道:“胡评事所言极是。去岁北市不也有一桩?两个波斯商人为了一匹汗血马,关起门来动了刀子。这帮化外之民,野蛮得很。”
    仵作验完尸,也来回话:“回大人,死者系利刃封喉,一击毙命。死亡时间应在昨夜子时。此外,再无他伤。从伤口看,凶手身手了得,下手极狠。”
    “查!顺着他生意上的往来查!”胡真挥了挥手,显得胸有成竹,“不出三日,定能将凶手缉拿归案!”
    草草定下调子,吏役们便准备收殓尸体,清理现场。就在这时,一个清朗而略带迟疑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雪地里,一个年轻人正缓步走来。他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外面只罩了件寻常的黑布大氅,既无高官的裘袍,也无富家的华饰。他身形清癯,面容俊秀,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书卷气,只是眼神过于沉静,与他二十出头的年纪不大相符。他手中没有提着官员的笏板,而是握着一枚样式古朴的黄铜罗盘。
    胡真认得他,眉头皱得更紧了。来人是狄光远,当朝梁国公、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狄仁杰之族孙。只是这位声名显赫的国老之后,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他无心科举,不慕仕途,整日沉迷于《周易》、阴阳五行、堪舆术数,甚至还有墨家的机关术、鲁班的营造法,这些在士大夫眼中皆是“奇技淫巧”的杂学。京中顽绔子弟背后都笑他,说狄家出了个“书呆子神棍”,白瞎了狄梁公的一世英名。
    “狄公子,”胡真语气生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此乃大理寺办案,闲人还请回避。”
    狄光远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逐客之意,只是微微颔首致意,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地上的血色图纹。他是受阿里木的家人所托而来,阿里木的儿子曾在他落魄时施以援手,这份人情不能不还。
    “胡评事,”狄光远轻声道,“可否容在下看一眼那图案?”
    “有何好看?不过是凶徒故弄玄虚的伎俩。”胡真不耐烦地说。
    狄光远没有与他争辩,而是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把特制的骨尺,小心翼翼地探向那血色图纹的边缘,却又在即将触及前停住,只是虚虚地比量着。他看得极其专注,时而用手指在空中虚划,时而低头看一眼手中的罗盘,指针正在极轻微地颤动。
    雪还在下,细碎的冰晶落在他的睫毛上,他却浑然不觉。周围的喧嚣、吏役的催促、胡真鄙夷的目光,似乎都与他隔绝开来。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幅沉默的、用生命绘制的几何图形。
    许久,他才缓缓站起身,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
    “胡评事,”他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绝非寻常仇杀。”
    “哦?”胡真冷笑一声,“狄公子有何高见?”
    “这图案……”狄光远指着地上的血迹,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那是混合了不安、兴奋与恐惧的复杂情绪,“它不是画出来的,而是‘摆’上去的。它自身便是一个‘体’,一块砖。一块被精心计算、被精确放置在神都这个巨大棋盘上的……第一块砖。”
    “砖?”胡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狄公子,你莫不是读杂书读傻了?这是血,是人命,不是你家后院铺地的砖石!”
    狄光远没有再解释。他知道,对胡真这样的人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他只是抬起头,望向朱雀大街的尽头,那片被风雪模糊的巍峨宫城。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宫墙,投向了神都的心脏。
    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这寒意并非来自风雪,而是来自那图案背后所隐藏的、一种巨大而冰冷的意志。有什么东西,或者说有什么人,正在用一种他前所未见的宏大方式,开始布局。阿里木的死,不是结束,仅仅是一个开始。
    大雪无声,掩埋了血迹,也掩埋了真相。神都依然沉睡在它的寂静与威严之中,浑然不知,一张无形的巨网,已在它最核心的脉络上,悄然落下第一颗棋子。而狄光远,这个不务正业的“杂学家”,或许是唯一一个听到了棋子落盘声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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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8 小时前 | 只看该作者
    第一幕:图案浮现& {- T) H#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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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上官待诏的委托! U6 H6 O6 W"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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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宸殿的空气,仿佛是用金粉和龙涎香凝固起来的,华贵而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殿角的铜鹤香炉里,青烟袅袅,盘旋而上,却似乎永远也无法飘散出这四面高墙。
    上官婉儿放下手中的紫毫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案几上,是刚刚为女帝草拟完毕的敕书,字迹娟秀,却又锋芒内蕴,一如其人。她抬起头,目光越过窗格,投向殿外那片灰白的天空。雪已经停了,但寒意更甚。
    身为内舍人、待诏,女帝身边最信任的“巾帼宰相”,上官婉儿早已习惯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权力氛围。她不信鬼神,不信天命,她只信两样东西:人心的算计,和利益的交换。她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在宫廷这个凶险的棋盘上腾挪周旋,每一步都精于计算,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然而最近,棋盘上似乎出现了一些她无法计算的“闲子”,一些看似毫无关联,却又让她隐隐不安的“小事”。
    三日前,掖庭局一名浣衣宫女无故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仿佛人间蒸发。 两日前,御马监一匹来自大宛的宝马在夜间突然发狂,撞栏而死,死状凄惨。 昨日,太府寺卿上奏,说钦天监新定的宫殿修葺方位图似乎有异,几处关键的承重梁柱与原有的地脉水文隐隐相冲,犯了风水大忌。
    宫女、御马、风水。三件小事,呈到她这里,都被下头的内官当做寻常损耗和意外处理了。可上官婉儿的直觉却告诉她,这背后并不简单。她将这三件事在心中反复推演,却始终找不到它们之间的逻辑关联。它们就像三颗散落在棋盘不同角落的孤子,彼此遥望,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协同。
    “婉儿。”
    一个温和而略带威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女帝武则天不知何时已处理完政务,正含笑看着她。岁月虽然在这位女主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如古潭,仿佛能洞悉一切。
    “陛下。”上官婉儿连忙起身行礼。
    “在为何事烦忧?”武则天问道,“可是朝堂上那些老匹夫又在聒噪?”
    “些许宫中琐事,不敢劳烦陛下圣心。”上官婉儿答道。
    武则天笑了笑,没有追问,只是道:“朕乏了。你记住,有些事,朝堂上的法度解不开,不妨试试江湖上的法子。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你比朕更懂。”
    说罢,便在侍从的簇拥下移驾后宫。
    “江湖上的法子……”上官婉儿默念着这句话,眼中精光一闪。女帝的话,总是意有所指。她忽然想起了一份由宫中密探呈上来的、关于南市珠宝商命案的卷宗。卷宗的末尾,特别提到了一个人——狄仁杰之孙,狄光远。以及他那句听起来荒诞不经的“砖石论”。
    “宣狄光远,入宫觐见。”她对身边的内侍官吩咐道。
    半个时辰后,狄光远第一次踏入了这座权力的中枢。他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与周遭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格格不入。他微微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内侍,眼神却在看似不经意地扫视着宫殿的梁柱结构、地砖铺设的纹理、甚至是窗棂的榫卯样式。在他眼中,这座宫殿不再是皇权的象征,而是一部巨大而精密的机关术典籍。
    上官婉儿就在偏殿等他。她没有坐在高高的御座上,而是立于一幅巨大的《神都坊市图》前,身姿窈窕,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场。
    “民……草民狄光远,拜见上官待诏。”狄光远躬身行礼,言语间有些许不自然的生涩。他显然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免礼。”上官婉儿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狄公子,请看。”
    她指向那幅巨大的地图。地图上,一百多个坊市如棋盘般整齐排列,街巷纵横,清晰无比。
    “本官听闻,狄公子对南市那桩命案有独到见解?”她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寒暄。
    “不敢说独到,只是觉得,那凶案现场的血图,并非寻常之物。”狄光远谨慎地回答。
    “如何不寻常?”
    “它……太过‘规整’了。”狄光远斟酌着用词,“它的每一条边,每一个角,都遵循着某种严格的数理关系。它不是为了表达某种情绪或图腾,而是为了定义一个‘坐标’。就像鲁班术里的‘样’,或是堪舆术中的‘穴’。它是一个信标,一个声明。”
    上官婉儿转过身,一双凤眼锐利地审视着他:“一个声明?声明什么?”
    “声明‘我在这里,放下了第一块砖’。”狄光远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上官婉儿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心中却掀起了波澜。这个看似不通世故的年轻人,其思维方式的奇特,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砖”这个比喻,虽然荒诞,却与她心中那种“棋子”的感觉不谋而合。
    “很好。”她点了点头,不再纠缠于南市的案子,话锋一转,“我这里有三件‘小事’,想请狄公子参详一二。”
    她言简意赅地将宫女失踪、御马暴毙和宫殿风水异动之事说了一遍。每说一件,她都观察着狄光远的反应。他听得极为专注,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手指在袖中无意识地掐算着什么。
    “待诏的意思是,这三件事……有关联?”狄光远问道。
    “我不知道。”上官婉儿坦然道,“宫中的逻辑,是权力的逻辑。按这个逻辑,它们毫无关联。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它们背后有另一套逻辑在运作。一套我看不懂的逻辑。”她顿了顿,深深地看了狄光远一眼,“而你,狄公子,似乎正是能看懂那套‘另类’逻辑的人。”
    她从案几上取过一个锦囊,推到狄光远面前。
    “这里是五百金。我需要你查明,这三件事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以及,它们是否会像你所说的那样,是另外几块被放下的‘砖’。”
    狄光远没有去看那沉甸甸的锦囊,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幅巨大的《神都坊市图》上。他的眼中,那些整齐的坊市、交错的街道,似乎开始分解、重组,化作无数个等待拼接的图块。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远比他想象中更宏大、更危险的游戏。而上官婉儿,这位精明到极致的女人,不是在委托他,而是在下注。她将赌注,压在了他这个“异类”身上。
    “我尽力而为。”狄光远沉默了片刻,终于接过了锦囊。
    走出紫宸殿,寒风扑面,他却觉得胸中有一团火在燃烧。祖辈狄仁杰断案,凭的是法度、人心、证据链。而他,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以整个神都为棋盘,以无形规则为手段的幽灵对手。这恰恰是他沉迷多年的“杂学”,第一次有了真正的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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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坊间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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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上官婉儿的委托后,狄光远没有急于一头扎进宫中那些错综复杂的线索里。他明白,如果对手的棋盘是整个神都,那么棋子绝不可能仅仅局限于宫城之内。他选择从最外围,从那些看似最不相关的“巧合”入手,试图描绘出那个无形棋手的落子轨迹。
    他把自己关在位于履信坊的小院里,整整两天。院中那棵老槐树下,摆着一张巨大的案台,上面铺着他亲手绘制的神都详图,比上官婉儿那张更精细,不仅有坊市街道,还标注了主要的河流、桥梁、官署、寺庙,甚至是一些重要的商铺和民居。
    图纸旁,散落着十几张写满了字的麻纸。每一张纸,都记录着一件近期发生在神都的“奇闻异事”。这些都是他通过各种渠道搜集来的,有的是从说书人嘴里听来的,有的是从市井游侠处买来的,还有的是他那几位同样痴迷杂学的朋友帮忙打探的。
    • 其一: 积善坊的布政司右参议刘康,一个素来庸碌无为的官员,半月前突然开窍般地呈上了一份关于漕运改革的奏疏,条理清晰,切中时弊,龙颜大悦,不日即将高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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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其二: 丰都市一家传承三代的“赵氏笔墨铺”,向来生意兴隆,却在一夜之间资金断裂,被迫关门倒闭。店主赵老汉悲愤交加,投河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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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其三: 通济渠旁的一座粮仓,上月深夜突发大火,烧毁漕粮三千石。官府定性为意外失火,无人追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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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其四: 修业坊的一个小吏,平日嗜赌如命,却在赌场上连赢七天,还清了所有债务,金盆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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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其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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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光远一支一支地看下去,这些事件彼此孤立,发生在神都的不同角落,涉及的人物从五品官员到贩夫走卒,毫无交集。任何一个正常的刑案官吏,都不会把它们联系在一起。
    但他不是正常的官吏。
    他拿起一支蘸了朱砂的笔,开始在地图上标记。每一件事,都化作一个红点。刘康高升,点在积善坊;赵氏破产,点在丰都市;粮仓失火,点在通济渠畔……
    当所有的红点都落定之后,一幅杂乱无章的图案出现在地图上。狄光远盯着这幅图,陷入了沉思。他的手指在图上空划过,试图连接这些红点,但无论怎么连,都构不成任何有意义的形状。它们就像一堆散落在地的碎瓦片,边缘参差不齐,彼此无法契合。
    “规则……拼接的规则到底是什么?”他喃喃自语。
    他取出一本陈旧的笔记,封皮上用古篆写着《杂学考辨》四个字。这是他多年的心血。他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各种奇特的几何图形。这些图形,是他从一本西域古籍中看到的,名为“王氏砖(Wang Tiles)”的趣题。
    那趣题是这样的:给你一套四边形的小方块,每个方块的四条边都涂上了不同的颜色。游戏规则是,你必须用这些方块铺满整个平面,但相邻的方块,接触的边缘必须是相同的颜色。
    有些简单的“王氏砖”,可以很轻松地拼出无限重复的周期性图案,就像宫殿里铺设的地砖。但有些复杂的“王氏砖”,拼接起来却能形成永不重复的、宏大而精美的“非周期性”图案。更有甚者,存在一些图块集,被数学家证明了根本无法铺满整个平面,无论你怎么尝试,总会留下无法弥补的“缺口”。
    狄光远看着地图上的红点,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升起:如果,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就是一堆散乱的“王氏砖”呢?如果,它们之间并非没有“拼接规则”,只是自己尚未找到那隐藏的“颜色”呢?
    他开始重新审视每一件“巧合”。这一次,他不再关注事件本身,而是挖掘其背后最细微、最不为人道的细节。
    他去了积善坊,没有找那位新贵刘康,而是找到了他家一个倒夜香的老仆。几枚大钱下去,老仆便絮絮叨叨地说,刘大人在写那份奏疏前,曾请了一位风水先生回家,挪动了书房的位置,正对着坊内新开的一条水渠。
    他又去了丰都市,赵氏笔墨铺已经易主,换上了一家专营西域香料的店铺。他注意到,新店铺的门楣上,悬挂着一枚不起眼的八卦铜镜,镜面正对着坊市的十字路口。而据当地老人说,那个路口,在神都营建之初,曾是一口古井的所在地。
    还有那场粮仓大火。他重金买通了当时的一名守卫,得知火灾发生前夜,曾有一队工匠以“修缮屋顶”为名进入过粮仓,领头的是个从没见过的外地口音。他们没动屋瓦,反而在粮仓的基石周围埋下了几块黑色的石头。
    水渠、古井、基石……
    狄光远将这些新线索一一记下,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这些细节,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都指向了同一个领域——城市营造与风水堪舆。官员的升迁,与书房外的水渠流向有关;商铺的兴衰,与门口对着的古井地气有关;粮仓的火灾,与基石下埋藏的镇物有关。
    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术数”。它不是画符念咒,不是祈福禳灾,而是通过对城市物理布局的微小改变,来精准地撬动特定的人与事,如同高明的棋手,移动一兵一卒,却能影响整个战局的走向。
    他回到自己的小院,在那张巨大的神都地图旁,铺开了另一张白纸。他不再画点,而是开始画“流”。他用青色的线,画出神都地下的水脉;用黄色的线,画出坊间的地气走向;用红色的线,则代表着人流与物流……
    渐渐地,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网络浮现在纸上。而之前那些孤立的“红点”,此刻都精准地落在了这个网络的关键节点上。刘康的书房,恰好位于一条新引水渠催生的“文昌”位上;赵氏的店铺,则被新开店铺的铜镜截断了坊间的“财气”流;而那座粮仓,其基石下的镇物,恰好改变了区域的“火行”旺衰。
    它们不是孤立的图块。它们是同一个宏大阵法被激活时,所产生的连锁反应!
    狄光远倒吸一口凉气。他终于明白了。那个对手,不是在“放置”图块,而是在“设计”图块的拼接规则。他将整个神都的地脉、水文、建筑、乃至人气都视作可以计算和调度的变量。他正在试图将这座充满了生命与偶然的伟大城市,改造成一架由他操控的、绝对精密的巨大机器。
    那么,这个隐藏在幕后的总设计师,这个神都的“天枢使”,究竟是谁?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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