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李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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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梦

十几年前，做个几个有点奇怪的梦，故记之。

故事：梦之一

# F2 V* X( F  u: P1 U+ P' h. Q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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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间很有名的咖啡馆。有名并不是因为他们煮的咖啡有多好，而是在于经常有一位年轻人在里面吹着忧伤的萨克斯管，这年轻人是不定期的来，他只是在感觉忧伤或口袋里没有了钱或又被一位文化女青年给甩了的时候，才到这里来吹他的萨克斯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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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5 _. G2 K- F/ W8 n那时候我看来还很年轻，因为从咖啡馆里的茶色镜子中我发现我的下巴还很光滑，象一张干净的道林纸。坐在我对面的女孩也很年轻，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更衬得冰肤玉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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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很晚的时候了，咖啡馆里只剩下我和她在年轻人的萨克斯管中无奈游动着的蝌蚪里默默无声地互相撕扯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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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话来，于是我扔下烟头，伸手抓住她的手，说：“我爱你。”

昏暗的灯光中我无法看清楚她的面容，只是牢牢地在大脑的记忆细胞中留住她手心温暖的湿润感。

1 V. o9 E9 z9 ]9 ~+ o她说她也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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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U- b; f$ Y, T% [! B4 Q2 I+ j7 \1 q在一条人头攒攒、华灯四射如白昼的大道旁，我发现我正搂着她，轻轻地吻着她冰凉的鼻尖，中和着我炽热的唇和夏夜残留的几丝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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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8 T! [# X5 x那个初夏的天气总是忽冷忽热，使所有的人在出门前总是要犯上一阵踌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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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突然从远处走了一些年轻人，手上举着标语，口中还喊着什么。我握着她的手，远远地看着听着，想分辨出其中的一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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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记忆是在一条窄窄的小巷里，阴湿的空气中满布着尿臊味的分子。我的脸贴子肮脏的地上，艰难的呼吸令得几只勤奋的蟑螂在眼前匆匆地逃走，一盏昏黄的路灯在吱吱地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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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一个镜头是在一栋楼的天台上，那是一栋红砖砌起的凹字型的楼。我仰着头，注视着几只在灰暗的天空中低飞的不知名的小鸟。

李禾平

2 |- Z' y4 j! e7 j梦二

/ Q6 ?! ]6 d$ P. |酷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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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片开阔的平原上游荡。太阳正肆意地烘烤着他的领地，脚下的泥土在热力的蹂躏下滋滋地丧失着水份，然后再被碾成碎末。所有的鸟都被烤焦了翅膀，天空里显得分外的寂寞，分外的遥远。

后来我走进了一所破旧的小学校，高大的旧式房子，遮去了室外嚣张的阳光，猫尿和煤混合后的恶臭，混杂在阴森的走道里，附在表皮大片脱落，露出灰泥与褐砖的墙壁上。

: N% Y2 P) T1 Z! H' K+ r7 B2 I有一个矮子正在其中的一间教室里上着音乐课，他拥有两颗极其卓越的黄板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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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了下来，显得十分有兴趣地看着他上课以及他嘴角上不断冒出来的蟹沫状的白泡。直到我实在是按捺不住，走进教室里对他指点了一二。

其实我也不懂音乐，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大概是一些音乐理论书籍书背上的简介。只是那矮子呆了片刻，才象他十八岁在床上画的山水画背人拿出来示众一样，急红了脸，双手一个劲地推搡着我的裤腰带，“打哪、哪、哪儿冒出你、你这个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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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严肃地对矮子说一个人民教师就要为人师表说点什么五讲四美三热爱再冒出类似这些字典中没收入的词汇看我不拎你离地三、三、三丈高。

. Y6 F2 m! h& b7 E" H* S7 L( ]这时四周围上了很多人，一个体育老师模样的人冲过来象是要为了契弟拼命，我说来呀来呀我让你来别把你麻干一样的小胳膊给弄折了。

架没有打起来，因为校长闻声赶来将我给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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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8 r# w$ V/ ~; z9 s  d& f校长还请我吃了晚饭，因为他说他知道我，还读过我写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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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为了再他的小花园里摆上了一桌酒席，他的女儿，一个穿着下摆很大的白连衣裙的女孩也来陪我，校长就说这几样小菜是小女亲自下的厨房，不成敬意。“谢了”，我嘴里嘟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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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n1 a5 @4 y! V* n当我手抚着已饱到快要撑破的肚皮坐在黄昏的树荫下，享受几缕傍晚的轻风时，心里胡思乱想不知将来谁有福气娶了校长女儿可真不错，至少在视觉神经、味觉神经和嗅觉神经都会满意。

她走了过来，坐下，面对着我，微笑着说：“我是你的女朋友。”

+ D1 f* i9 S7 r: v+ V/ e我大张着嘴，打着饱嗝，我说这是以后可以探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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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不是‘以后’，而是‘以前’”，她很认真地说，“你看看这两张照片。”

/ R( {6 `9 g  T- x$ j6 M. d$ g我懒洋洋地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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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D! h$ F" s* i4 k照片里真的有我，也有她，还有其他几个男女，都很年轻极有远大目标崇高理想地龇着牙掩饰不了一脸春风得意地傻乐着。

* c/ g% k$ _7 ~4 h我的右手在她的腰旁。她的头歪靠在我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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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4 a. W  w4 J, g! r可是，我记不起这两张照片。

还有眼前这位漂亮的校长女儿。

6 |  s, P* c3 A6 z& K7 i4 k4 B& p她将脸枕放在我的腿上，“亲爱的，你好好想一想。”

李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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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三
1 T) N: D: a) a5 n+ G  Y4 a% n3 T
& y5 \/ y$ @6 X凹字形的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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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我不知道怎么会回到这里，这是一栋黑色的楼，看不到有窗户，四、五层高的房子在一片冰冷的裸露的墙中耸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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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o0 ]6 B8 q7 Z, k8 I* R我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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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我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徘徊，就没有其它的声音。我沿着宽大的楼梯走到二楼，然后左拐，一条左右没有门的走廊，几盏灯在厚厚的蜘蛛网里挣扎着漫出些昏黄。

有风在我的脚后轻轻地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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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q/ c7 c5 i# v0 V6 {3 c在走廊快到尽头的时候，我的右手方出现了一个门，随手推了一下，门没有锁，我走了进去。

, I7 V! M! l! X  i7 r3 H, I一间淡蓝色的房间，在应该是窗的位置上拉着一幅宽宽的鹅黄色窗帘，不过我可以肯定地说在背后没有窗户。

房间的中间是张窄窄的单人床，上面铺了条驼色的薄毯。一对白色的枕头放在靠窗那边的床头。

床的对面靠墙放了一张书桌，上面凌乱地放了些书和稿纸，还有一个淡蓝色的像架，里面放了一张黑白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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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b6 q! L: W是我和一个女孩的合影。

6 ?1 Q5 T) s; E( Y- X* n我叼着烟，把那个女孩搂在怀里，女孩上身穿着一间蓝色的牛仔服，下面配了一条白色的百褶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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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记得这张照片，也不记得这位笑得很甜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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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架下还压了一张信笺，字迹潦草得有些慌乱。

“你去哪里了？我等不及了，我出去找你，你如果回来就不要走，在这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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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 x; V7 W  H我无力地靠在床上，顺手从枕头下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上，烟缸在床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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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方我来过，可是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天空中的鸽子在刺眼的阳光中快乐地吹着口哨，楼门里进出的是上班的男人和刚刚买菜回来的女人，孩子们背着大大的书包三三仨仨俩俩地跑着，大声地唱着歌，歌词在嘴里的包子中含混不清。

所有的窗户都是开着的，飘出煎鸡蛋和烤面包的香味。

9 v3 M8 k8 J, U8 H当我走出这栋凹字形的楼房时我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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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Y/ }- e8 x- K  a( ~还发现这是一栋粉刷一新的楼房。

李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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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外

前面所说的三个梦都是我在八十年代最后的一个夏天做的，由于太过清晰，后来每当想起来这几个梦，总会产生到底是庄生还是蝶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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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9 j' G* T& a' l0 X大概在92年的时候，我有一次在伦敦北边的一家中餐馆吃饭，吃饭的时候里面有位侍者总是注视着我，这顿饭吃得我是有点不自在。

6 V4 @/ x/ _& l% U- N, [- V' [我速速地吃完，立即结帐走人。当我走到餐馆的外面时，听到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回头一看，发现正是刚才的那位侍者。我心里有点恼怒，又有点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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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侍者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你真不认识我了？我是。。。”他说了他的名字。

2 e1 ^+ Z, i4 H8 i& S0 z7 c我说：“抱歉，我不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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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C' s4 S- g% W侍者，就称呼他是小张吧，小张说：“我们是Z大的同学，当年我们上下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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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轮到我惊讶了，“有这事吗？我确实是Z大毕业的，可是我不记得你。”

2 B5 [3 A  _5 M  t2 \小张苦笑地说：“那年毕业前你就失踪了，据说有人见过你，可是你全然不记得别人是谁，没有想到你连我都不记得。”

那天我在那家餐馆外面等到很晚，直到小张下班，然后开车带他去了附近的一间酒吧。我们聊了很多，都是他在说我以前的事，可是我却大部分全然不记得，仿佛他是在说一个陌生的人。

% ?5 {( U5 k6 C) a' u4 ]后来小张说到我在大学的时候很受女孩子欢迎，我忍不住问了一句，“我有女朋友吗？”

4 R8 w5 m. J- B- n% [# F+ y6 ^" J小张说：“当时有三个女孩关系和你很近，在你失踪前那晚你说要请其中的一个喝咖啡，说是要她做你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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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是哪一位？”

3 k' D. L, P4 a5 s小张说：“我们也不知道，你说是喜欢穿白裙子的那位。”

4 q' B8 u6 _2 Y% d2 p那天我酒喝得不少，后来是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第二天我去那间酒吧的停车场去拿放在那里的车子时，我又去了那家餐馆，可是餐馆里的人说他们那里从来就没有过一位姓张的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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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9 `" ]# V: {5 b" K' E很奇怪的事。我困惑地挠了下头，指甲无意中划过脑后的那块伤疤，有点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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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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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w4 Q' _' W8 w) V) O2011年10月的后记：

现在大家看到的这些文字其实是我很多年前写的一篇小说中的几个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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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体的小说是写了改，改了写，一直都没有写完。最早的稿子是写在稿纸上的，大约有2、3万字了。没有写完－或者说是写不下去的原因，主要是心境不同，少年时写的东西，多年之后多少有点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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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1 i  U4 V8 t目前这个版本于几年前在西西河发过，估计也没啥人看过，于是就搬到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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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禾平

王不留 发表于 2011-10-7 16:38
有点恐怖啊......

' Q0 D2 E4 a- G  e是想写成科幻呢?鬼故事呢?穿越呢?修真呢?还是政治类的呢? ...

为啥会觉得恐怖呢？以前在西西河发的时候，也有人说过同样的看法。

( l. i5 w; }  W+ K. V9 ?其实我的想法是写纯文学的东西，当然多多少少是有些政治事件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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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g# x  u4 n) D8 l6 a2 M- C整个小说的名字其实是叫“故事的结构”。

李禾平

王不留 发表于 2011-10-7 16:53
( t, s& @, O4 r0 Z. r" Q感觉写的很朦胧和梦幻,,当然是非常切题,说的就是梦么.....所以模糊的女人,,清晰的男主,,通常会引来恐怖的 ...

4 W4 @4 q: P. N' F/ C6 T呃，其实小说本身还是比较现实的，我挑出来的这几个部分是穿插在小说里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