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篇文章是三年前写的）一直没有性生活，所有的关系都止步于第一次约会。我的脑门上冒了一排痘，每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夹卷刘海，都要小心把红点点藏住，也把这种说不出口的囧事要藏一藏。

对，我可能是一个第一次约会杀手。已经和二十多个男生在曼哈顿二十多家餐厅和咖啡馆聊过了人生，发短信却从来没有跟进。聊人生，我们可以从碟片的A面聊到B面，唱针溜完一轨又一轨。但约会，我和他们却从来没有下文。从、来、没、有。什么鬼。

我的文盲闺蜜耷拉说，天，你是不是中了什么蛊，first date curse什么的。我翻白眼，天，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first date curse。

早十年的美剧，女主角谆谆教诲电视机前的良家妇女，“first date curse”是万万不能犯的忌讳。她的上下文是女生要矜持，别第一次约会就上床，把自己置于必输的败局，男生永远永远不会打电话来约第二次。

苦口婆心，熬给干柴烈火。这跟我自然是没关系的。我知道这典故很久，也知道这典故不将于我身上应验。事实上我知道所有的典故和禁忌，这是个经验和熟手的世界，我每天在地铁通勤的四十分钟里，都很诚恳地在Kindle上画线做笔记。

我最常看那种浪里来浪里去的戏文，《欲望都市》翻了好几遍。间隙偶尔抬头看看地铁里发臭的流浪汉，半眯眼抱公文包的老大叔，和我一样年轻和面有菜色的穷人，想想失望也就只有靠失望来安慰罢。爱情这种英雄梦想，要多少余力来完成呢。

诶，说回第一次约会，我为什么没犯上床这禁忌，依然也第一次约会就必死呢。

我不知道，真的。

第一次决定要出台（对，结束单身那种出台），按照American dating culture出去约会，还是寒假里的事。

耷拉也不知哪儿给我搞来一张名片，一脸高深玄妙地跟我说：ABC，典型金融男，25岁，老成得像35，你的菜。我张张嘴像抗议，却不知道从哪一条驳起。同龄人我从没交往过，一直都在年龄差杠杆的另一端。

叫他戴维吧，方便起见。

典型金融男，戴维是典型金融男。什么是典型？本科毕业后，去投行折腾两年，然后换工作跳对冲基金或私募基金，每周工作一百小时。工作就是生活，生活剩下留给自己的，就是永远没时间锻炼，出门就蹦上出租车，和金丝眼镜后面极端精明的脑袋。

光这么说，你或许还不能领教金融男的厉害。他们永远让姑娘等，等他加班，等一周跟他短暂见一面，等他好不容易从四五个显示器屏幕里抽身看一眼满电的手机，你的一条“嗨，吃饭吗”信息已经已经挂在锁屏界面三个小时。

对，他们就是忙，以上都是我朋友们的血泪史，我其实觉得忙挺好，我也忙，上课之外，还有一份要求多多的无薪实习。基本工作日就是三天像拧毛巾一样费精力，两天像晒海苔一样费脑汁。所以隐隐有些期待。

戴 维约我第一次见面，周六在大都会博物馆吃早午餐。这是浪漫？我在下雨的周六准时到了五大道八十二街，在博物馆商店里逛。他第一条短信来，说回公司拿了文 件。第二条说去买了花。第三条用WTF开头，骂了不识路的印度出租车司机，因为他被载到了中央公园对面的自然历史博物馆，他一抬头看到了一副恐龙骨。第四 条说我来了，花被博物馆说先放外面，所以，抱歉。

我也不尴尬，本来下雨天就意外多，出去跟他握了手，说好吧，去吃东西。戴维见我跟他说英文，瞬间五官都舒开了。我想他难道一路都在担心如何与我，一个中国留学生交流？

老成，我看见戴维才反应过来耷拉给的第二个关键形容词。他的身材显然疏于管理，微胖。很体面地穿了一身大衣，却把朝气黑压压地盖住了。至少我看不到，我还挺惶恐自己是不是穿的幼齿了。

在点菜之前，他就已经说完了优异的成长经历，以及在6%录取率的情况下申请到沃顿。在汤喝完前，他就讲到自己从未有过恋爱经历。从未有过？我心一沉，伸手叫一杯Mimosa。

如果说我恋爱有什么绝对的no-no条款，没有过成功或失败的任何感情经历，一定是唯一一条（不是身高，也不是脸）。没什么具体原因，也不是栽在这上面过。就是因为我自知不会心疼人，怕把人家好好一颗冰封王座的玻璃心给磨花了，赔不起。

他口若悬河地讲述自己如何如何忙于学业和工作，如何如何取得了先人一步的成就，没有女朋友，只是因为不想，而现在他终于骑在了自己生活的马背上，所以现在他想。他看着我，我赶快又喝一口酒，不太敢清醒跟他对视。

大概一直到分享完最后一个水果塔，他行云流水的自我介绍才算真的做完。潇洒、佩服，如果我是记者，应该此时就能关录音笔回家憋稿子了。一句“你最近怎么样”就能换了这么细节完善的回答，运气不要太好。

他又为我点杯咖啡，十指对插，投来第一抹好奇的目光：所以你呢，你怎么样。这是我埋头苦吃两个小时以来第一次要有意义的说话，因为在他讲话期间，我就支着一个额角，一边笑一边小心不要吃掉了唇膏，说：“对”、“没错”、“是吗”、“当然”、“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