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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费（3）

热度 62已有 856 次阅读2019-6-26 19:16

大多数顾客给小费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几乎每次都给相同的数，个别特别有特色。比如一个客人虽然来的次数不多，但每次来的时候给的小费多。如果买两杯咖啡，给5块钱后所有找零都丢到小费罐里；只买一杯的话，5块钱剩余的找零也全部算作小费。

深深打动我的小费是某次一个小孩给我的，整个过程让我感概至今。

某个周六，我的柜台前来了个小男孩，大约10岁左右吧，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朝你笑的时候展现的是天真烂漫。他是和他妈妈到隔壁商场购物的，完后到我店里来上厕所，妈妈去厕所还没出来，他呢在我厅里照看着货物，大概不耐烦混在大人的队伍里无所事事，所以，就在我柜台前徘徊。当我们视线碰在一起时，相互会心地一笑，都是真诚的笑，不是那种礼节性的皮笑肉不笑。

大概是等他妈妈太久，也许是想自己消费一下，他来到我这里买了两个甜甜圈（Donuts）。要付帐时，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一个并不漂亮、看着有点稚气的小布口袋，并把里面的零钱往外掏，这时，我才惊奇地发现这小孩的右手残疾，不知是先天还是后天事故，右手只剩下小指和食指了。我当时心里真为他可惜，长得这么英俊可爱，完全可以上挂历了，可是却是个残疾人，老天真是会捉弄人。

由于一只手残疾，要解开他那松紧式钱袋并往外准确地掏钱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看着他不太灵活的动作，我真恨不得伸手帮他忙，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就一会看看他双手的配合，一会看看他脸上的表情。他自始至终都是极其认真地"忙碌"着，没有急躁，也没有自卑，偶尔抬起头来和我对视一眼，送给我一个微笑后又低头做他的事。

那段时间正好没有其他客人过来我这里买东西，我就默默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耐心地等着他凑够所要的数额。

终于，他凑够了收银机显示的总数并摆到了一边，旁边台面上则是从口袋里已经掏出的硬币，而口袋里似乎还有更多。我开玩笑地对他说"你真富有啊"，听到我的恭维话，小孩子再次抬起头来，阳光般的脸上充满着自豪，骄傲地对我说是他妈妈平时给他后一点一点地积攒起来的。

当我在收银机上操作，将他付的款悉数入帐时，眼角的余光发现他将整个袋里剩余的钱都倒在柜台上并拨拉起来，我以为他在"盘存"，看自己还有多少流动资产，我一会就发现根本没明白他到底在忙啥。等我收钱入帐，并打印好收据（我自己定的原则，凡是无大人陪伴的小孩来买东西时，我都一律打印收据给对方）给他时，才发现他将一个2元和两个1元总共4元的硬币从一大堆硬币中分离开来。

接过我递给他的收据后，他用"双手"将这4元钱推到我面前，笑着对我说是给我的。以为他还想要买什么东西，我疑惑地看着他，问他还需要什么，他仍然笑着对我说是给我的，我这才突然明白，他是要将这4元当小费给我！

如果是一个成年人给我4元的小费，我会毫不犹豫接受并道声非常感谢，可眼前这位是个才10岁左右的孩子啊，而且还是个残疾小孩。况且，我发现他剩余的硬币中再没有1元、2元的了。我是说什么也不忍心拿了他这4元小费，于是一边对他说太多了，一边将这4元钱朝他面前推去，而他又推回来，我再推回去......他最后终于没有再坚持，看着我把那4元钱推到了他的零钱堆里。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从来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我一时无语，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于是步向一边假装检查内务以暂时平复我那激动的心。

我以为我"赢"了，我以为那小孩把钱都收进钱袋了。等我回到柜台前时，发现他真的把所有硬币都收进去了，且慢，台面上还有两个1元的硬币。等我重新回到他面前时，他将这两枚硬币再次朝我推来，并抬头看着我，眼睛里除了善意的笑，还有几分固执。

我的心灵再次受到冲击，怕扼杀了小孩那份童心，怕我的拒绝无意给他纯真的心以无辜的伤害，我这次没再将硬币推回去，而是极其郑重地取过那2枚硬币，一字一句吐出非常感谢的话后沉重地将钱放到了我俩之间的小费罐中。见我终于收了小费，他才如释重负，低头一丝不苟地将我给他的收据用他那只健全的手精心地折叠起来放进钱袋。而我就站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他的举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即使知道该说什么，我也恐怕无法用英语清楚准确地向他表达我的敬意和谢意。

虽说收了他的小费，我还是于心不忍，总觉得不能白拿他的小费而应该补偿他点什么，于是逐一指着我那些展列的饮料说"你需要这吗，算我的"、"要不要这个，我请客"......，可小孩始终摇头，并一再表示感谢。在这样的情形面前我束手无策了，最后只好决定放弃这无效的努力，那小孩也才满意地走到一边去，坐在店内里的一个小咖啡桌旁，默默地看着他妈妈应该走来的方向。

这小孩应该是心底极其善良，而且很有孝心的。他坐在小咖啡桌旁并没有享用从我这里买走的两个甜甜圈，而是耐心地、静静地等着他妈妈，我猜想，那两个甜甜圈应该是他准备和他妈妈一人一个吧，自己不先吃而是等妈妈来了后才一起分享。多可爱的孩子啊，从不轻易为外事外物所感动的我也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总觉得喉咙一直哽着，呼吸始终难得平稳下来。

在等他妈妈的过程中，那小孩间或朝我投来甜美的一笑，我也回报一笑，但我心里清楚，我的笑不再是此前坦然的笑，而是心虚的笑，总感觉自己骗了这不黯世事的小孩的钱，心里的愧疚一分甚是一分。我不停地检讨自己，责怪自己太虚伪，我认为，正是因为我那句夸张的、开玩笑的、说他富有的恭维话使他显得自己高大起来，所以，要给我很多小费以证明他是个真正的富人，是个真正的绅士。越这样想，我越觉得是自己骗了他的钱，心里便久久不能平静。

妈妈走过来了，他乖顺地迎上前，拿着那两个甜甜圈和他妈妈有说有笑地出了大门，临出门时又朝我投来一笑。多么懂事可爱的孩子啊，多么幸福和谐的母子啊，看着小孩和妈妈离去的背影，我的脑海里出现的却是那残疾手的特写，惋惜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小孩虽然离开，我却魂不守舍了，一会儿为小孩的慷慨所感动，一会儿自责自己的虚伪，一会儿幻想自己有济公的仙术可以将他残疾的手治好。在那之后的几天里，只要没有客人过来买东西，我的脑海里都浮现着小孩的身影和他那残疾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施展仙术让他的手指如雨后春笋般一节一节地往外长。但，我并不会这种法术，我徒唤奈何，我只有白日做梦，但我还是执着地做着这种不可能实现的白日梦，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为他祈祷，祝愿他前程似锦，一切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