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I# P3 V# G3 F% E. ~% z4 A颈联看似也是两个景色,而且是承接颔联的。春风唤醒了可爱的黄鸟,阳光照亮了水面的青萍……但是这却只是字面意思,黄鸟与绿萍,对仗工整却又各有深意。黄鸟不仅仅只是黄羽啾啾的可爱宠物,它是有象征意味的。诗经有云: # k/ i" K7 ]$ `3 R6 }3 ~* w3 t % S* C! _6 _" N# V1 a《绵蛮》微臣刺乱也,大臣不用仁心,遗忘微贱,不肯饮食教载之,故作是诗也。「绵蛮黄鸟,止于丘阿。道之云远,我劳如何?……绵蛮黄鸟,止于丘隅,岂敢惮行,畏不能趋。绵蛮黄鸟,止于丘侧,岂敢惮行,畏不能极。」6 F" m2 l$ c, n' W! u: w
所以黄鸟的意蕴,是微臣刺乱。也就是说,小官讽刺朝廷的乱象譬喻。一种面对现实的无力发声。而绿萍,其实就更容易理解,萍的意象在古代诗文之中需要看颜色,一般来说,红色的萍是祥瑞级别的好兆头;而绿萍呢就是比较标准的漂泊流转的人生象征。而这一联的意思也就很清楚了,我不过是一只被春风唤醒的黄鸟,不过是一片阳光偶然照到的浮萍。 这颈联一解,最后一句就好理解了。这个场景之下,听到悲苦的乐声还能不思归而泪水涟涟吗?实在是触景生情,睹物神伤吧。而整首诗也正是因为这后面两联,整体提升了境界。一个累转基层官位的有实际能力的小官;想要忧国忧民,却又只能像黄鸟一样止于丘阿。虽然看见早春已至,物候更新,却也只能听着悲苦的乐调暗自伤心。* s. Q H- t; u! \! v5 l
6 k4 b L- T7 [) t7 U% N H如果说上面的那首诗的解读还有些牵强的话,那么杜审言在江阴的另外一首诗就更可以明显的感觉出他的情绪来了。相互参照着看,足可以证明之前的推断。/ H: d3 Q( x#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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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九日宴江阴(唐·杜审言) 五言律诗 押真韵 蟋蟀期归晚,茱萸节候新。降霜青女月,送酒白衣人。 高兴要长寿,卑栖隔近臣。龙沙即此地,旧俗坐为邻。% M; C8 q+ a7 u5 @$ H) i
这是一首重阳节的饮宴诗词。和之前的那首律诗比起来,这首诗的名气没有那么大。但似乎比前一首的牢骚味道明确了很多。再来解析一下吧。首联蟋蟀点出秋季,茱萸引出重阳。看起来很自然,但是其中的典故依然会有些小的意味。蟋蟀在《诗经·唐风·蟋蟀》中是一种明确的意象,自带时光流水、逝者如斯的味道;同时呢又有刺晋僖公“俭不中礼”的意味——也就是说领导太抠了的意思。根据杜审言此时的位置,这个牢骚很有可能是因为俸禄分少了吧。颔联之中,青女月是秋月的代称,无他深意;但白衣人这个典故就很有意思,典故里重阳节白衣人送酒,送的对象是隐士陶渊明,送酒的白衣人是江州刺史王宏。前面这四句合在一起,我都很怀疑这个重阳节的饮宴是杜审言从州长官那边要来的机会吧。颈联开始正式牢骚,这里的高兴是指的高雅的兴致,要的意思是和、会同。也就是说高雅的兴致天生伴随着长寿,而卑小的我却和那些天子近臣的朋友之间总隔着很远。此时,当年同时号称文章四友的苏味道、李峤和崔融都已经是京官,其中李峤是给事中,苏味道是关键的考功郎中,就连崔融都已经是著作佐郎。和这些人相比,杜审言的小小江阴县丞确实也不值一提。 最后一句当然还是点题的题眼——龙沙即此地,旧俗坐为邻。这里的龙沙一说意蕴很深,这个典故出自汉书的班超班定远: # K+ Q; c0 i! W! v z) M9 R/ [8 M3 F. L4 Q/ N/ e
《后汉书》卷四十七〈班梁列传·何熙〉赞曰:定远慷慨,专功西遐。坦步葱、雪,咫尺龙沙。慬亦抗愤,勇乃负荷。$ E2 g: U+ m8 ~& k4 [5 ^5 [1 O
龙沙这个词在这里真实的意味指的是大丈夫建功立业之地。这尾联的意思就是,我能够立功的龙沙之地就算在这里;我也只能入乡随俗的和这些平凡的朋友们泯然众人了。诗文之中的消沉意气,那怕是重阳佳节的欢聚饮宴也抵挡不了这浓重的有志难伸的惆怅。3 r( Y$ h: p$ i* `: H/ S" K
! G7 \: F8 o B2 M这个时候的杜审言心境在以上的解析之中已经可以管窥。此间的杜审言已经开始感觉到了自己仕途上的沉沦。而为了妻子儿女又不得不寻找俸禄优渥的江南任上。这段时间的杜审言,似乎已经有些消沉,毕竟在江阴县丞任上,他已过中年…… , ~2 e7 P a* Y7 t$ `" t" B# V( K2 f# H
古语常说,否极泰来。江阴任满,已届中年的杜审言却已经开始有了转机。在江阴这样的富庶州府俸禄应该颇有积蓄(初唐时节,州县官员俸禄由公仓孳息提供,所以富庶的地方收入可以数倍于同品秩的京官),回到家中守选的等待中也没有那么窘迫。同时也等来了好友苏味道出任吏部考功员外郎的好消息。根据专门研究杜审言的学者陈冠明考证推测,在公元690年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杜审言很有可能在长安得到了京官兰台正字的任职,这里的兰台在唐代就是秘书省的代称,正字是比校书郎稍低一个级别的官职。不准确的简单类比一下,就像是中央办公厅的秘书。虽然职位并没有高多少,薪水比起县尉来还少了不少;但是却已经算是要职,同时也是唐代官员升迁的起跑线之一————时辈皆以校书、正字为荣。也就是说,人到中年的杜审言总算是开始找到了仿佛上升通道的入口。 ( N m Z' |" ~1 e% f4 a, T. }* n" u8 A
而人生不得意事常十之八九。薛氏终于在杜审言似乎将有起色的时节里撒手人寰。留下了三子三女,大的杜闲(也就是杜甫的父亲)才不过十一二岁,杜并才八岁,最小的杜专甚至只有两、三岁。这样的局面,一个中年鳏夫是无法长期应付的。所以在薛氏死之后一年,杜审言续娶卢氏。这个时间已经是公元692年。卢氏大约18岁,此时的杜审言已经是四十六岁的中年大叔了。这个年龄的反差看起来很不和谐,但确实当时的一种社会常态。唐代女子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多岁,而常有杜审言这样的大叔续娶十七八岁的女子为妻的。 & P( G) v. M `, h/ E 1 _. K8 _" B: P& I卢氏的出身因为后来孙子杜甫撰写的墓志而有非常明确的史料。) f$ y, X+ l) w( u! M
2 r- ?( E; @- D0 ^5 L% a五代祖柔,隋吏部尚书、容城侯。大父元懿,是渭南尉。父元哲,是庐州慎县丞。 t7 K+ K% H: r# w: p8 |+ G# L
也就是说,也是上几代显达的世家子女,而且正好本朝的出身和杜审言相仿。也算是门当户对。 9 E8 o' m, n5 ?7 |1 X" q! ^2 K+ c: f( S# T# h3 |4 A, S
续娶的事情似乎把薛氏去世的问题解决了。但是很快,兰台正字的任期也满了。糟糕的是朝中的强助,考功员外郎苏味道虽然爆发短暂的登上了宰相的位置,但却最终因为政治倾轧而被贬谪为集州刺史。结果带累得的杜审言直到他于公元697年被召回京城任吏部侍郎的时候才有了下一个机会。+ n+ |0 }1 y1 a4 H: F/ W- X: s+ S
; C! R4 o- v8 \! u不过这个机会苏味道还是没有辜负老朋友的。出手就是洛阳县丞的坦途。此时的朝廷已经是武后帝号。严格来说此时已经是武周了。所以洛阳县丞就是首都的二把手地方官。这个位置混得好的话是很容易登堂入室的进入中层官员上升通道的。虽然此时的杜审言已经五十岁了,但是只要能抓住机会还是很有可能走到五品以上的中高层的。可是杜审言的人生曲线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基本规律上,家庭相对和美的时候,仕途便必然下行。 在公元698年,这个看起来很有希望的洛阳县丞的职位却被杜审言坐事而贬为吉州司户参军了。杜审言被贬的原因并没有清楚的记载。只有陈子昂在《送吉州杜司户审言序》中隐晦的提了一句:“群公爱祢衡之俊,留在京师;天子以桓谭之非,谪居外郡。”这里面的两个典故很值得玩味,祢衡祢正平,三国演义里耳熟能详的击鼓骂曹的二愣子文人。桓谭的典故就生僻了许多,后汉书里的记载如下:% e! B1 Y0 C/ a-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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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书》卷二十八上〈桓谭冯衍列传·桓谭〉 桓谭字君山,沛国相人也。……世祖即位,徵待诏,上书言事失旨,不用。后大司空宋弘荐谭,拜议郎给事中,……其后有诏会议灵台所处,帝谓谭曰:「吾欲(以)谶决之,何如?」谭默然良久,曰:「臣不读谶。」帝问其故,谭复极言谶之非经。帝大怒曰:「桓谭非圣无法,将下斩之。」谭叩头流血,良久乃得解。8 a& f4 X+ S& `. \% A$ R1 d' r# a
这个也是一个直言不讳的倔强文人,而且对于谶纬影响国家政事决策深恶痛绝。结合着两个人的事迹看来,杜审言被贬的原因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 A, }5 b* h6 l5 d# j' r0 a! ]% e; n! i1 n' b6 ^1 h
公元698年的政治形式相当复杂,此时的最高统治者武后正处于立谁为嗣的焦虑期。究竟是立武氏家族的侄子还是立自己的亲儿子。而此时的武家侄儿为了争取天后的好感,四处搜寻海内祥瑞进献。以杜审言的书生脾气,很有可能是对这些个伪造的祥瑞、谶纬不屑一顾,而此时的洛阳县丞的位子让他有了一定的话语权。一旦发声,那么这种祢衡式的书呆子也就像桓谭一样开罪了最高统治者。那么此时的苏味道已经身居相位,为何不救杜审言呢?苏味道在历史上留下的名号是“苏模棱”,著名的模棱两可的典故就是从他而来。性格并不强势,而且上次苏味道被贬集州刺史也是因为立嗣的纠纷。所以这次苏味道是不太敢插手的。 i' C9 v5 P$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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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对于杜审言来说,正常的上升通道又一次被关闭。他的仕途似乎又要回到从八品的司户参军上。尽管杜审言赴吉州时有京城名士四十五人送行,并一一赠诗;但是这一次的打击还是让杜审言又开始消沉起来。陈子昂的记录中描述:, y Y- V1 G% i/ N
0 Z. V2 w* f1 s' r' D6 X“杜君迺挾琴起舞,抗首高歌,哀皓首而未遇,恐青春之蹉跎。且欲攜幽蘭,結芳桂,飲石泉以節味,詠商山以卒歲。返耕餌術,吾將老焉,群公嘉之,賦詩以贈。凡四十五人,具題爵裏。”0 y5 P( X* _" R: h
这样的表现不免让人唏嘘。不过想想也有道理,杜审言此时已经年过五旬,好不容易走上了仕途正道,却又因为自己的直言被贬谪吉州司户;已经打开的希望之门重新又关上了。而之前随着自己奔波却鹣鲽情深的薛氏却已逝去;陪伴自己的只有小了很多续弦卢氏,似乎根本无法理解自己的这种自杀智障的行为(这个后面会在解析杜审言其他诗词的时候提到)。这样的漫漫右迁路让人一想起来就意志消沉吧。 ( I8 h) `- [( H* j* n, U7 a: v% M+ L: n1 @/ j& z; b6 D6 G) k7 x
但是对于杜审言来说,似乎他孙子的那句话都可以映射在他的身上————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在这样的仕途挫折之中,杜审言的诗文却越来越精纯,越来越有味道。不过,对于杜审言来说,他的人生其实还只是开始了第一次贬谪打击;这一次打击将会因为一个悲剧而转化成喜剧……作者: 一无所之 时间: 2018-9-10 12:02
这两天正好在看熊逸讲李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