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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神都烟火志之暗流 [打印本页]
作者: xiejin77 时间: 昨天 11:28
标题: 神都烟火志之暗流
神都烟火志之暗流' R, m8 y! A# ~8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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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2 m) d% Q+ [, O. c! f序章:余烬复燃6 I) u9 S0 ~( \' f
# D1 ^; U% e2 |2 b V/ {: t) @# F第一章 · 盾寅时,天光未亮,神都洛阳的东市还沉睡在黎明前最浓重的墨色里。
然而,空气中弥漫开的,早已不是宁静的草木清气。一股混杂着牲口腥臊、滚水白汽和湿冷地气的味道,已经宣告了这座城市另一面孔的苏醒。老卒的脚步声,在空寂的长街上响起,不急不缓,每一步的间距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精准得如同一只无形的更漏。
他停在“张屠”的肉铺前。
铺子里只悬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光线勉强挣脱油腻的灯罩,将一扇刚刚从中劈开的猪身,照出一层黏稠的暖光。张屠是个光膀大汉,一身黝黑的腱子肉在凌晨的寒气里蒸腾出淡淡的热气,巨大的影子被灯光投射在墙上,摇晃着,像一尊远古的凶神。
他不是在割肉。那是一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解剖。
一柄尺长的剔骨刀在他手中,沉重的分量仿佛不存在。刀尖沿着骨缝与筋膜之间那道微不可见的缝隙滑入,手腕只轻轻一旋,整条腿骨便应声剥离,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没有一毫拖泥带水。骨是骨,肉是肉,界限分明得如同白昼与黑夜。
老卒就这么站在铺外,双手笼在袖中,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眼神里没有寻常买家的挑剔,只有一名顶尖匠人对另一名顶尖匠人的审视与默契。他看了一刻钟,直到张屠放下刀,用一块油腻得发亮的布巾擦了擦手,才沉声开口:
“一角后臀,带骨。”
他的声音,像是两块干燥的石头在河床里摩擦,不带任何情绪,干,且硬。
张屠甚至没有抬头,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到来。他转身,在那半扇猪身上手起刀落,“咄”的一声闷响,一块方方正正、肥瘦相间的肉,连着一截白生生的骨头,稳稳地落在案板上。分量不多不少,正是老卒每日雷打不动所要的量。
“老哥,又是这个时辰,”张屠咧嘴一笑,露出被劣质烧酒熏得焦黄的牙齿,“风雨无阻,比上朝的金吾卫点卯还准时。”
老卒没有接话。他走上前,从怀里摸出几枚磨得光滑的铜钱,一枚一枚,整齐地码在案板一角没有被猪油浸染的干净木头上。然后,他提起用草绳系好的猪肉,转身离去。他的背影,在清冷的晨风中,像一杆永远不会弯折的旧标枪,孤独而顽固。
耻辱,是一道能刻进骨头里的伤。他曾是朔方军的副尉,麾下有百名弟兄,他曾用自己的身体为大帅挡过吐蕃人的三支狼牙箭。可就因为一次粮草押运的“意外”,他所护卫的军粮被不明身份的马匪劫走,还连累了上百名弟兄的性命。倾轧,构陷,那些他曾不屑的阴谋手段,最终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死死罩住。他没死在战场上,却比死了更难受。革职除籍,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掉了他前半生的所有荣光。
从那天起,他便偏执地迷恋上了“规矩”。张屠的刀法有规矩,所以骨肉分离。日月星辰的运转有规矩,所以四时更替。他坚信,他当年的失败,就是因为有人坏了规矩,用不属于战场的手段,毁了他的一切。所以,他要在神都这个没有规矩的地下世界里,用最严苛的规矩活下去。
回到南市一处不起眼的陋巷,推开那扇会发出“吱呀”呻吟的木门。院里空无一物,只有一口水井和角落里一块被他常年踩踏而变得光滑的青石。他将肉挂在屋檐下的挂钩上,打了满满一桶井水,赤膊,深吸一口气,兜头浇下。冰冷刺骨的井水,让他每一个毛孔都瞬间收缩,也让他的头脑愈发清醒。
他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身体,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擦拭一件蒙尘的兵器。擦完,他从床下摸出一块厚厚的油布,层层打开,里面是一面残破的护心镜。镜面上,一道深深的划痕,几乎将其劈成两半。那是当年,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用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道划痕,像是在触摸自己那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就在这时,他的手指触到一个微小的异物。
一枚小指甲盖大小的陶片,不知何时,被用一种巧妙的手法,严丝合缝地嵌在了护心镜最深的划痕里。陶片呈暗红色,质地粗粝,上面只有一个用利器划出的、字迹潦草的“南”字。
老卒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不是他的东西。这间陋室,除了他自己,从无人进入。
他的第一反应是警惕。目光如电,在刹那间扫过屋内的每一个角落。门窗完好,没有撬动的痕迹。屋顶的瓦片,没有一丝松动。脚下的地面,没有多出一个不属于他的脚印。
有人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潜入了他的房间,留下了这枚陶片。这既是讯号,也是一种无声的示威,一种对其专业能力的挑衅。
他捏起陶片,质感冰冷粗糙。南市,陶然居,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老瓷匠。神都地下暗河的规矩,信物到了,就意味着有活儿了,而且是天价的活儿。
老卒沉默了片刻,将陶片放进怀中,贴身收好。然后,他拿起那块刚买回来的猪肉,走到灶前,生火,烧水。
水声,风声,柴火在灶膛里燃烧发出的哔剥声。一切如常。
他的人生,早已习惯了没有意外。剩下的,只有接下,然后完成。这是他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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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iejin77 时间: 10 小时前
第二章 · 眼9 Q6 ~; S. F G
* v1 e* ]( w r' B# X阿目只有一个眼睛。
他的右眼眶是空的,一道狰狞的疤痕像一条赤色的蜈蚣,从眉骨一直蜿蜒到嘴角,将他半张脸切割得支离破碎。这让他看起来,比神都天牢里最凶恶的囚犯还要令人畏惧。
可他仅剩的左眼,却亮得吓人。亮得像雪地里鹰隼的眼睛,能看透一切伪装。
午后的“三碗不过岗”茶肆,生意冷清。伙计趴在柜台上打盹,苍蝇在桌上残留的茶渍上嗡嗡盘旋,空气里飘着一股茶叶、汗水和劣质点心混合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气味。阿目坐在最靠窗的角落,面前一碗粗茶,一碟茴香豆。一个时辰里,他只喝了一口茶,吃了三颗豆。
他的眼睛,却没闲着。
他看的不是茶,不是豆,也不是街对面那个卖炊饼的妇人丰腴的背影。他看的,是那扇被油烟熏得有些模糊的窗格上,映出的一片扭曲的倒影。
倒影里,街角一个卖字画的穷酸书生,站了一个时辰,一笔生意都没做成,但他焦躁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斜对面的“济世堂”药铺。
药铺门口,一个衣着体面的管家,买了三副安神的汤药。可他出门时,左脚的靴子上,沾了一点新鲜的、粘性极强的红泥。那种泥,只在城西专供皇家烧砖的官窑附近才有。一个富户管家,去官窑做什么?又为何要买安神的药?
还有一个过路的货郎,担子一头重一头轻,但他走路的姿态,却异常平稳,双肩几乎没有起伏。阿目知道,那担子轻的一头,必然藏着密度极大的东西,比如,私盐,或者兵器。
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画面,在阿目的左眼中,被一一拆解、分析、归档,然后在脑中重新组合成一幅神都地下暗流的动态图。他是长安不良人出身,曾是官府最锐利的鹰犬。就因为勘破了一桩案子,牵扯到了不该牵扯的人,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他带着一只眼睛逃出长安,流落到神都。
他不再信什么官府,什么正义。他只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的,才是真实。
茶碗里,映出了茶肆伙计那张睡眼惺忪的脸。阿目知道,这个伙计的腰带里,常年藏着一把用来剔骨的短刃。他不是伙计,是这家茶肆老板的眼线,负责盯住所有来往的茶客,尤其是那些打探漕帮消息的人。
阿目端起茶碗,将最后一口冰冷的粗茶饮尽。茶很劣,涩得舌根发麻。他喜欢这种苦涩,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他起身,准备离开。桌上,除了空碗空碟,还多了一样东西。
一枚暗红色的陶片,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沉在了他的茶碗底,被最后那点茶水和茶叶渣覆盖着。他喝酒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
阿目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冰冷的汗珠。
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东西放进了他的碗里。这是他逃亡数年来,从未有过的事。他甚至没看清那个人是怎么出手的,是那个打盹的伙计?还是刚才某个与他擦身而过的茶客?
他用两根手指,将陶片从残茶中拈起。上面同样刻着一个“南”字,旁边还有一行用针尖划出的、几乎看不清的微小字迹:子时,南市,废窑。
是老瓷匠。那个藏在神都地下暗河最深处、如同怪物一般的老家伙。
阿目握紧陶片,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想起了自己惨死的妻儿。他接活,是为了钱。钱能让他活下去。而活下去,才有机会,等到那个他想等的人,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他走出茶肆,午后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那只空洞的眼眶。
阳光之下,罪恶无所遁形。可有时候,最深的黑暗,恰恰就藏在最亮的光里。他比谁都懂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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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 刃; n) F* a* o8 v6 [+ e; I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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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奴没有名字。
人们叫他昆仑奴,因为他来自更南方的林邑之地,皮肤黝黑得像上好的檀木,身形高大,沉默寡言。他像一头被拔去爪牙的黑豹,即便是在神都最繁华的街市上,也透着一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原始的野性。
他的活计,是在南市尽头的一家铁匠铺里拉风箱。
呼——!
巨大的风箱,在他手中,变成了一头有生命的、正在呼吸的巨兽。他每一次推动,都用尽全身的力气,动作沉稳而迅猛,让炉火“呼”地一声喷出丈高的火舌,将铁锭烧得通红。
吸——!
每一次拉回,又平稳均匀,不带一丝颤抖,让炉温不降分毫。他不需要思考,这已经成了他身体的本能。铁匠铺的老板喜欢他,因为他力气大,话少,给口饭吃就能干一整天的活。周围的伙计有点怕他,因为他看人时,眼神是空的,仿佛在看一截木头,一块准备送入炉火的铁锭。
没人知道,他这双手,曾是用来握刀的。
他曾是边军大将的贴身侍卫,在征讨吐蕃的战场上,救过主帅三次。他的刀,简洁,致命,只攻不守,因为最好的防守,就是让敌人没有机会出第二刀。
可他最忠诚的主人,却不是死在敌人手里,而是死于自己人的诬陷。监军的一纸密令下,万箭穿心。他杀出重围,一路从血腥的边境流落到繁华的神都。忠诚、国家、荣誉,这些曾经支撑他的一切,都随着主人的死,碎成了齑粉。
他成了一件纯粹的工具。战斗是他的本能,杀戮是他唯一熟悉的语言。
“嘿,黑炭头!歇会儿,喝口水!”
一个伙计从远处扔过来一个沉甸甸的水囊。水囊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朝着他飞来。
昆仑奴的头没动,眼神没变,只是伸出了左手。手臂的动作快得像一道残影,五指精准地张开,在水囊即将砸到他面前时,稳稳地将其抓住。从水囊被抛出,到被他接住,整个过程,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又在最后一刻戛然而生,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
扔水囊的伙计,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水囊就从视野里消失了。
昆仑奴拧开盖子,仰头灌了几大口。冰凉的井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流下,淌过古铜色的胸膛和坚实的腹肌。他喝水的样子,像是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
喝完,他将水囊扔了回去。这一次,力道、速度、角度,都和来时一模一样。伙计手忙脚乱地接住,被那股力道震得手腕发麻。
昆仑奴重新握住风箱的拉杆。在他刚才坐过的、沾满煤灰的木凳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陶片。
暗红色,上面只有一个潦草的“南”字。
他没有立刻去拿。他只是看了一眼,眼神没有丝毫变化,然后继续拉动风箱。炉火依旧熊熊燃烧,节奏没有丝毫紊乱。仿佛那枚陶片,和凳子上的一颗石子,一根稻草,没有任何区别。
直到铁匠铺收工,所有人都离开了,昏暗的铺子里只剩下炉火的余烬在闪烁,他才走过去,弯腰,捡起那枚陶片。
他用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搓。陶片的边缘,在他的指尖,留下了一道细微的白痕。他能感觉到这枚陶片的密度和烧制的火候。
钱,是他活下去的燃料。杀人,是他唯一懂得的生存方式。
他将陶片塞进裤腰,黝黑的脸,在炉火的余光里,看不出任何表情。他走出铁匠铺,高大的身影融入了神都渐浓的夜色。
像一滴水,汇入大江。像一把刀,藏入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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